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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缘记·卷十四 人间六秩,三魂归尘

遥光护春

遥光化作漫天光点消散后,迎春在天界的清露殿独自守了七日。殿内的灵花依旧循着天界时序绽放,可没有了他温柔的照料与低语,那些晶莹的花瓣都似蒙了层霜,透着清冷的孤寂。她将遥光留下的青衫叠得整整齐齐,藏在枕下,那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清冽的草木仙气;腕间的玉络被她摩挲得愈发温润,每一次触碰,都像是能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第七日清晨,她望着云海尽头那道通往人间的光痕,握紧玉络,转身踏入其中——她要回襄族,回那个有老桃树、有爹娘,也有过遗憾与牵挂的地方,兑现对遥光的承诺:好好活着,替他看遍人间春秋。

踏入襄族地界的那一刻,迎春被眼前的景象惊得驻足。记忆中错落的土坯房,如今半数换成了青砖黛瓦;曾经坑洼的土路,铺成了平整的石板路,两旁还栽了整齐的杨柳;就连村口的老桃树,都比记忆中粗壮了数倍,枝桠遒劲,繁花满枝,像一把撑开的粉色巨伞,遮天蔽日。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烟火气,孩童的嬉笑声、妇人晾晒衣物时的闲谈声、远处田埂上耕牛的哞叫声交织在一起,熟悉又陌生,让她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拦住一位扛着锄头路过的老者,试探着问起“李老实家的迎春”。老者眯着眼睛打量她许久,浑浊的眼眸中渐渐泛起惊讶:“你……你模样竟和当年的迎春姑娘有几分相似?”待迎春说明身份,老者连连感叹:“真是神妃娘娘回来了!老天有眼啊!”他告诉迎春,天界一日,人间十年,她在天界的三个月,人间已悄然过了六十载。她的爹娘在十多年前相继过世,临终前还念叨着她,说女儿被神仙护佑,定是享着天大的福分。而这六十年来,襄族能平安顺遂,甚至愈发兴旺,都多亏了当年的沈状元——沈星。

迎春的心像被重锤砸了一下,酸涩瞬间蔓延开来。六十载,竟已过了一个甲子。她错过了爹娘最后的岁月,连他们的葬礼都未能参加,这份遗憾,怕是要刻进骨子里了。按照老者指引的方向,她来到李家旧址,曾经的土坯房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整洁的院落,院里住着一对年轻夫妇,是她爹娘的远房孙辈。听闻她是迎春,夫妇俩又惊又敬,忙将她迎进屋内,端茶倒水,细细诉说着这六十载的沧桑。

“太爷爷太奶奶在世时,最挂心的就是您,”妇人一边为她添茶,一边叹道,“他们总说,您是被神仙选中的人,一定能脱离苦难。沈状元当年衣锦还乡后,虽没和您成婚,却一直暗中照拂家里。太爷爷太奶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是沈状元派了人来伺候;家里缺米少柴,他总能悄无声息地送来;就连太爷爷临终前那场大病,也是沈状元请了城里最好的大夫,抓了最名贵的药材,才让太爷爷多撑了半年,走得安详。”

“沈状元这些年,真是苦啊,”男人接过话头,语气里满是唏嘘,“他当年放弃了京城的高官厚禄,回到咱们襄族,就在村口老桃树下搭了间木屋,一守就是六十年。起初还有人劝他再娶,可他说心里装着人,容不下别人。这些年,他闭门不出,每日就对着老桃树发呆,身子一年比一年差,前几日听说已经卧床不起了。”

迎春的指尖微微颤抖,腕间的玉络仿佛也感受到了她的情绪,泛起一丝微凉。六十载,两千一百九十个日夜,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状元郎,竟守着一棵老桃树,守着一段破碎的承诺,耗尽了一生。她谢过夫妇俩,起身朝着村口快步走去,裙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微风,像是在催促她,去见那个迟了六十年的故人。

老桃树下,那间简陋的木屋依旧立着,屋顶的茅草有些发黄,墙角爬满了青苔。木屋前的空地上,一张轮椅停在桃树下,轮椅上坐着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他身形佝偻得几乎要蜷缩起来,满头白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脸上刻满了深深的皱纹,像是被岁月的刻刀反复雕琢过;浑浊的眼眸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深深地凹陷着,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沧桑。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素色长衫,袖口磨破了边角,却依旧整洁——那是他当年离开襄族时穿的样式,六十年了,他竟还留着。

那便是沈星。

迎春缓缓走过去,脚步轻得生怕惊扰了他。沈星似乎察觉到了有人靠近,缓缓转过头,当他的目光落在迎春脸上时,浑浊的眼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痛了,猛地睁大,嘴唇颤抖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春……春春?”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像是破旧的风箱被强行拉动,带着刺耳的摩擦声,“是你吗?真的是你吗?”

迎春在他面前蹲下,眼眶早已泛红。她看着他苍老的模样,看着他那双曾经只映着她的眼睛,如今却连聚焦都有些困难,心里像被无数根针同时扎着,密密麻麻地疼。“沈星,”她轻声说,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我回来了。”

沈星伸出手,那只曾经白皙修长、能提笔写诗、能为摘桃揉腿的手,如今布满了老年斑,指节粗大,颤抖得厉害。他想要触碰她的脸颊,却在离她皮肤还有一寸的地方停住了,眼中满是愧疚与自卑:“我老了,不中用了……你还是当年的样子,一点都没变。”

“你也没变,”迎春握住他颤抖的手,他的手冰凉,像冬日的石块,“还是那个会护着我的星星。”

“护着你?”沈星苦笑一声,眼泪顺着皱纹滑落,滴在他的手背上,“我哪里护过你?当年我食言弃你,让你受了那么多苦,我不配……我不配叫‘星星’。”

他的眼泪越流越多,像是要将六十年的委屈与悔恨都倾泻出来。可他终究没能说出口那句藏了一辈子的“苦衷”,只是反复呢喃着“对不起”,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弱。迎春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里已然明了几分——六十年的坚守,若不是有难以言说的隐情,怎会让一个状元郎放弃一切,孤独终老于乡野?她没有追问,只是轻轻拍着他的手背,像当年他安慰她那样,轻声说:“都过去了,我不怪你。”

沈星听到这句话,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浑浊的眼眸中爆发出一丝光亮,他笑了,笑得像个孩子,眼泪却流得更凶了。他想要再说些什么,身体却突然剧烈地颤抖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呼吸也变得急促而微弱,嘴角溢出一丝暗红的血迹。

“沈星!”迎春慌了,紧紧握住他的手。

他看着她,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像是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只是缓缓闭上了眼睛,头轻轻歪向一边,握着她的手无力地垂下。

那一刻,老桃树枝桠轻摇,花瓣漫天飞舞,像是在为这位孤独的守护者送行。迎春抱着他渐渐冰冷的身体,泪水无声地滑落,打湿了他洗得发白的长衫。

她在木屋中找到了那个褪色的锦盒,里面静静躺着那对龙凤手串。银质的手串氧化得有些发黑,可上面的纹路依旧清晰,带着六十年的岁月痕迹,也带着沈星沉甸甸的思念。迎春将手串捧在手心,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纹路,想起当年他把凤纹手串戴在她腕上时的模样,想起他说“凤凰配你,神龙配我”的坚定,眼泪落得更凶了。

就在这时,手串突然泛起一层璀璨的星光,两道光影从手串中飘出,在桃树下铺展开来,竟化作了一幕幕流动的画面——那是跨越万古的缘起,是十世轮回的深情。

最开始,是灵脉深处的秘境。那里仙气氤氲,草木长青,她是一株迎春仙花,扎根在千年寒石旁,花苞紧闭,沉睡了万年,始终未能绽放。而他,是花下的一株无名小草,叶片纤细,毫不起眼,却紧紧挨着她的根系,日夜守护。他看着她被寒石冻得瑟瑟发抖,便努力伸展根系,将吸收到的暖泉养分尽数输送给她;他看着她被狂风吹得花苞欲坠,便拼命挺直腰杆,用单薄的叶片为她遮挡;他看着她渴望阳光,便悄悄让出头顶的方寸之地,让她能多沐浴一丝暖意。

不知过了多久,一位初入仙途的少年(正是年少时的遥光)闯入灵脉,被这株万年不绽的迎春仙花吸引。他日日来为她浇水、诵经,用自身仙力滋养她的花苞。小草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只要能让她绽放,哪怕她的光芒里没有自己的痕迹,也心甘情愿。他更加努力地为她汲取养分,将自己的微薄灵气也渡给她,默默做着遥光看不到的“幕后守护”。

又过了三千年,迎春仙花终于在遥光的仙力滋养与小草的默默守护下,凝聚了人形。那天,灵脉霞光漫天,她穿着嫩黄的衣裙,眉眼弯弯,懵懂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便是温柔笑着的遥光。遥光轻声唤她“迎春”,说要护她一生一世。而那株小草,在她化形的瞬间,也因积攒了三千年的灵气与执念,意外褪去草身,化作了一个青衣少年。他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看着她与遥光相谈甚欢,心里又酸又甜——酸的是她的眼里没有自己,甜的是她终于得偿所愿,化为人形。

他以为,自己终于有机会靠近她,可遥光却早已将她护在身后,认她做了师妹,带她修行,伴她成长。他只能远远看着,看着她跟着遥光学御风飞行,看着她跟着遥光识辨仙药,看着他们在灵花遍野的地方许下相守的诺言。他默默收起自己的心意,依旧以“同门”的身份守护在侧,她修行遇到瓶颈,他悄悄留下破解之法;她被其他仙童欺负,他挺身而出替她解围;她喜欢灵脉深处的仙果,他便翻山越岭为她采摘,却从不敢让她知道。

后来,仙魔大战爆发,魔族首领偷袭遥光,致命一击袭来时,迎春毫不犹豫地燃尽自身神魂,挡在了遥光身前。她的神魂俱灭,只余下一丝残魂飘散在混沌中。遥光悲痛欲绝,耗尽半数神元,将那丝残魂寻回,决意让她轮回十世,淬炼神魂,重获新生。而他(小草化形的青衣少年),看着她消散的身影,心如刀绞,毫不犹豫地散去刚刚稳固的仙身,将自己的神魂拆分,一缕跟着她的残魂坠入轮回,剩下的本源则化作一颗种子,随着轮回之风,飘向了她转世的人间。

从此,便有了十世的追随。

第一世,她是战乱中流离失所的孤女,沿街乞讨。他是守城的士兵,正是那缕追随的神魂所化。他看到奄奄一息的她,悄悄将自己的口粮分给她,为她寻一处避风的角落。后来敌军攻城,他为了护她撤离,身中数箭,倒在血泊中时,目光依旧望着她离去的方向,嘴里喃喃着“活下去”。而那颗种子,在她落脚的村落生根发芽,长成了一株小草,默默看着她平安长大。

第二世,她是江南水乡的绣娘,目盲心善。他是隔壁染坊的学徒,神魂再次追随。他每日悄悄为她送新鲜的花材,在她绣活时,为她描述窗外的景致。他攒了三年的钱,想为她求医复明,却在求医的路上遭遇山洪,连人带钱都被冲走,只留下一枚亲手打磨的木簪,落在了她的绣篮旁。而那株小草,已长成了小树苗,守在她的绣坊窗外,为她遮阴挡雨。

第三世、第四世、第五世……直到第九世,每一世,她都命运多舛,历经苦难,而他,始终追随着她的脚步,以不同的身份守护在她身边。他或是为她挡灾的路人,或是为她续命的郎中,或是为她守诺的友人,每一次都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却从未让她知晓。他看着她一次次短暂地来到人间,又一次次带着遗憾离去,心里的痛,比她经历的苦难更甚。而那棵小树苗,也随着每一世的轮回,渐渐长大,最终在第十世,扎根在了襄族的村口,长成了一棵桃树——那是她最初的名字,也是他刻在神魂里的牵挂。

第十世,便是今生。他的神魂终于与桃树本源融合,化作了沈星,与转世的她青梅竹马,终于有机会光明正大地护着她。他以为这是上天垂怜,能让他兑现藏了万古的心意,与她相守一生。可命运再次开了玩笑,皇帝赐婚,株连之祸,让他不得不伪装冷漠,放弃挚爱。他放弃京城的荣华,回到襄族,守在这棵由自己本源化成的老桃树下——这棵树,就是他,是他跨越万古、从未离开的证明。

六十年里,他每日对着桃树发呆,抚摸着树干上的纹路,就像抚摸着她的脸颊;他将龙凤手串日夜佩戴在身,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回忆着与她相处的点滴。他看着她被遥光接走,看似解脱,可他知道,遥光为她轮回十世,耗尽的是神元,而他为她,耗尽的是自己的神魂与万古执念。遥光给了她重生的机会,而他,给了她从缘起便从未间断的守护。

画面的最后,星光凝聚成那个青衣少年的虚影——那是他最初的模样,眉眼清澈,带着草木的纯粹,却满脸泪痕,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迎春,眼中翻涌着万古的思念、十世的委屈、爱而不得的不甘与不求回报的深情。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却只能穿过一片星光。

他的眼泪越流越多,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像是要将万古的隐忍与痛苦都倾泻出来。他为她哭了三千年,哭她在灵脉中无法绽放;他为她哭了十世,每一世她受苦,他在暗处哭;每一世她离去,他在坟前哭;这一世他食言,他在桃树下哭了六十年。那些未曾说出口的心意,那些深埋心底的深情,那些付出一切却未能靠近的遗憾,都化作了滚烫的泪水,滴落在星光之中。

虚影渐渐变得透明,与手串的星光交织在一起,缓缓融入了老桃树的树干中。老桃树猛地一颤,枝桠上的桃花落得更急了,树干上竟隐隐浮现出龙凤交缠的纹路,还有一株小草依偎着仙花的虚影,永远地刻在了上面。

迎春站在桃树下,紧紧抱着那对龙凤手串,泪水早已模糊了视线。她终于明白,原来自己的缘分,从灵脉深处便已注定。遥光的爱,是轰轰烈烈的逆天而行,是跨越千年的深情告白;而沈星的爱,是从一株小草开始的默默守护,是跨越万古、十世追随的执念。他付出的,从来都不比遥光少,甚至更多——遥光有过与她相守的时光,而他,从始至终,都在看着她,护着她,却从未真正靠近。

从那以后,迎春便留在了襄族,守着老桃树,守着爹娘的坟墓,也守着这两份跨越千年的深情。她在老桃树下盖了一间小屋,每日为桃树浇水、施肥,细心照料着它。她将龙凤手串用红绳系在一起,挂在老桃树最粗壮的枝桠上,让它日夜陪伴着桃树,陪伴着沈星的神魂。

村民们都说,老桃树下住着一位容貌秀丽、气质超凡的女子,她待人和善,乐于助人,每当有人遇到困难,在老桃树下诚心祈祷,总能得到帮助。

迎春常常坐在老桃树下,望着枝桠上的龙凤手串,回忆着沈星十世的守护,回忆着遥光最后的温柔。春风吹过,桃花飘落,手串在风中轻摇,像是沈星的低语,又像是岁月的叹息。

岁月流转,又过了许多年。迎春的头发渐渐变白,脸上也添了皱纹,可她的眼神依旧清澈,笑容依旧温柔。她始终记得对遥光的承诺,也记得沈星十世的守护,好好活着,开开心心地活着。

临终前,她躺在老桃树下,望着满树繁花和枝桠上的龙凤手串,嘴角露出了满足的笑容。她仿佛看到了遥光向她走来,穿着青衫,眉眼温柔;仿佛看到了那个青衣少年站在桃树下,笑着对她说:“迎春,我终于等到你了。”

“遥光,沈星,我来了,”她轻轻闭上眼睛,呼吸渐渐停止。

那一刻,老桃树枝头的桃花漫天飞舞,龙凤手串化作点点星光,在她身边萦绕,像是在迎接她的归来。一段跨越万古的缘起,一段十世追随的守护,都化作了老桃树下永恒的传说,在人间代代流传。而那棵老桃树,年年繁花满枝,见证着这份从草与花开始的深情,从未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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