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雨来的时候,祈和溜上了观景台。
院长送的星图仪在他手中转动,投出的光点歪歪扭扭拼出北斗七星。他调整着镜片角度,试图让投影和真实的星空重合。
就在某个微妙的角度,星图仪内部的某个隐藏机关被触发了。
没有声音,但祈和胸口骤然一烫。那片总是黯淡的银灰色区域,浮现出淡金色的橄榄枝纹路——一闪即逝,但真实存在过。
紧接着,一段记忆碎片撞进脑海:
不是画面,是感觉。温暖的怀抱,哼歌的声音,手指轻抚额头。还有一个词,反复回荡:
“辉……辉……”
谁在叫他?不是“辉”这个登记名,是更亲昵的、带着某种祈愿意味的呼唤。
星图仪“咔”地裂开,碎片散落。
祈和跪在地上,手按着发烫的胸口。
“……母亲?”他无意识呢喃。
“是的。” 克尔拉的声音响起,这次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那是她留给你的印记。也是我与你连接的锚点。”
“她死了吗?”
“她选择了另一种存在形式。为了保护你。”
“父亲呢?”
“同样。”
祈和坐在地上,碎片扎进掌心也不觉得疼。五岁的孩子其实不太理解死亡,但他理解“不再出现”。就像保育员说“你父母不会来接你了”时那种空荡荡的感觉。
“是因为我吗?”他问,“因为他们生了我,所以死了?”
“不。”克尔拉的回答斩钉截铁,“是因为他们太爱你,所以选择了一条让你能活下去的路。即使那条路意味着他们不能再拥抱你。”
观景台的风很大。祈和抱紧膝盖,把脸埋进去。
“我想见他们。”
“你现在就在见他们。”克尔拉说,“你胸口的印记,是我的存在,也是他们的爱。你感知能量的天赋,是你母亲的礼物。你刚才面对欺凌时不退缩的勇气,是你父亲的影子。”
“可是我看不见……”
“闭上眼睛。”
祈和照做。
“感受胸口的热度。那是他们对你的思念,穿越了时间和空间,依然在燃烧。”
热度真实存在,像一颗小小的心脏在皮肤下跳动。
“现在听风声。风里有光之国之外的味道,有星尘,有遥远的太阳风。那是他们希望你有一天能去看的世界。”
风声呼啸,但祈和突然听出了旋律——不是歌,是某种规律,像呼吸。
“最后,抬头。”
祈和睁开眼。流星雨正达到高潮,无数银线划过夜空,仿佛天空在流泪,又仿佛在书写某种只有星群能懂的语言。
“他们就在那里。” 克尔拉轻声说,“每一颗燃烧自己照亮夜空的流星,都是他们在说:‘活下去,去看更多的星星。’”
祈和看了很久很久。直到最后一颗流星消失,夜空重归沉寂。
他捡起星图仪的碎片,一片片收进手心。
“克尔拉。”
“嗯?”
“你会离开吗?”
“不会。除非你希望我离开。”
“那……等我长大了,你会把全部故事都告诉我吗?”
“会的。每一个字。”
“拉钩?”
“……拉钩。”
没有手指可勾,但祈和感觉到某种温暖的能量在体内轻轻打了个结,像承诺的封印。
他站起来,走回室内。走廊的灯光依旧,其他孩子的吵闹声依旧,胸口的黯淡依旧。
但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雾还在,但雾里现在有了声音。有了温度。有了一个虽然看不见、但确实存在的同伴。
——————
深夜,祈和在床上蜷成一团。窗外的光之国永不真正黑暗,人造天光在地板上投出几何形的光斑。
“睡不着?” 克尔拉问。
“嗯。”
“想听故事吗?不是你的故事,是星星的故事。”
“好。”
“那先从北斗七星讲起吧。在某个遥远的蓝色星球上,人们把那七颗星看作勺子的形状。但他们不知道,那其实是一座桥……”
克尔拉的声音低沉柔和,讲述着星系如何诞生,文明如何仰望,光如何穿越亿万年来到某个孩子的窗前。
祈和渐渐闭上眼睛。在意识沉入梦乡的前一刻,他含糊地问:
“克尔拉,你寂寞吗?一个人在我身体里。”
“……曾经寂寞。但现在不了。”
“为什么?”
“因为你现在会和我说话了。”
祈和睡着了。胸口那片银灰色区域,在无人看见的深夜里,泛起极其微弱的、橄榄枝形状的光晕。
它持续亮了三分钟,像在守护一个约定。
而在房间角落,那个白天被祈和捡回来的、碎裂的星图仪,其中一片刻着隐藏符文的玻璃,正在吸收月光。符文微微发亮,组成一行只有特定存在能读懂的讯息:
“第一阶段共生稳定。记忆封印解除进度:1/7。继续观察。”
月光移动,符文隐去。
长夜漫漫。
但对于不再孤单的孩子和不再寂寞的古老存在而言,夜或许会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