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之国没有雾。
但五岁的祈和觉得，自己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里，都飘着别人看不见的尘埃。那些尘埃会在日光灯下旋转，在保育员经过时聚拢又散开，最后落在他的肩头、发梢，还有胸口那片总是比其他孩子黯淡几分的计时器区域。
今天是他正式登记入册的日子。遗光之家的档案员——一个蓝族老人，眼镜片厚得像能量罩——把光屏转向他。
“名字？”
“辉。”
“年龄？”
“五岁。”
“种族倾向？”
“……不知道。”
老人从眼镜上方看了他一眼。祈和低下头，盯着自己交握的手指。银灰色的皮肤，在光之国永恒的人造天光下，泛着某种类似旧金属的色泽。不够红，不够蓝，不够银，只是灰。
“那就填‘未显性’。”老人敲击键盘，“监护人？”
“没有。”
“能量亲和度？”
“G-。”
“特殊备注？”
这次祈和沉默了更久。该说吗？说晚上睡觉时，床铺会偶尔泛出暖金色的光晕？说饿极了的时候，舌根会尝到星尘的味道？说难过时，心底会有个声音哼没有歌词的歌谣？
“没有。”他说。
档案生成，盖章。他的存在被压缩成三行字：
姓名：辉
状态：长期寄养（能量缺陷型）
备注：需定期监测，避免过载
走出档案室时，走廊里一群红族孩子正在比赛谁能把能量球悬浮得更久。橙红色的光球在空中跳动，像一颗颗小心脏。一个球滚到他脚边。
“喂，灰孩子，踢过来！”
祈和抬起脚，却在触碰到球的前一秒停住了。球体内部的能量流动突然在他眼里变得透明——他能“看见”那些光粒子如何旋转、碰撞、维持着脆弱的平衡。而如果他踢上去，平衡会瓦解，球会炸开，虽然不伤人，但会吓到所有人。
他收回脚，弯腰用手把球捡起来，轻轻抛回去。
“啧，没劲。”红族孩子撇撇嘴。
祈和继续往前走。心底那个声音轻轻笑了：
“观察得很仔细。能量结构脆弱，撞击阈值只有0.3标准单位。”
“你又在看了。”祈和在心中说。
“我们是一体的，孩子。你的眼睛就是我的窗口。”
“那你看到了什么？”
“看到你比他们以为的，要敏锐得多。”
——————
晚餐时，异常发生了。
不是大事。只是餐厅的能量循环系统——负责调节室内光线和空气粒子流动的隐形网络——突然波动了一下。灯光暗了半秒，正在播放的星际新闻全息影像扭曲成色块。
孩子们哗然。保育员急忙检查控制面板：“系统自检显示正常……奇怪，刚才那阵能量湍流是哪来的？”
只有祈和僵在座位上。因为波动传来的方向，是他自己。
更准确地说，是他刚才盯着看的那盏顶灯。当他专注观察灯光中能量粒子的舞蹈时，那些粒子突然……回应了他。它们按照他的视线轨迹重新排列，就像铁屑被磁石吸引。
然后系统就过载了。
“放松。” 心底的声音说，“你无意识中建立了能量连接。深呼吸，断开它。”
祈和闭上眼睛。吸气，呼气，虽然奥特曼不需要呼吸，但这个节奏能帮助集中精神。他想象自己是一块石头，沉重， inert（惰性），对世界没有任何索取或给予。
灯光稳定了。系统恢复。
“可能是外部干扰。”保育员最终结论，“继续吃饭。”
祈和低头扒着营养膏。银灰色的膏体在勺子上颤动。
“害怕了？”声音问。
“我会变成怪物吗？”他在心中小声说。
“不会。你只是……敏感。就像有的人能听见更远的声音，有的人能看见更细的纹路。你能感知能量的流动——这是礼物，不是诅咒。”
“但他们说我是缺陷儿。”
“他们说的是‘能量亲和度G-’。那意味着你的身体不容易吸收标准光能。但没说你不能‘感受’能量，不能‘理解’能量，不能……”声音停顿了一下，“……不能与能量对话。”
对话。祈和想起那颗能量球。想起灯光里舞蹈的粒子。
“你是谁？”他第三次问这个问题，“为什么在我身体里？”
“我是克尔拉。至于为什么……”声音里泛起某种古老的疲惫，“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等你再长大一点，等你准备好接受一个不那么美好的真相时，我会告诉你。”
“我现在就想知道。”
“五岁的孩子应该操心晚餐的甜点有没有多一颗能量糖，而不是身体里为什么住着一个古老的存在。”克尔拉的语气温和但坚定，“今晚有流星雨。你应该想那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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