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黄河遗迹
第一节:七日集结令
雨村在四十八小时内从静谧山村变成了临时指挥中心。
最先抵达的是两位白发苍苍的老者——马修斯·埃尔南德斯,来自墨西哥的维护者家族后裔,随身携带的是十六世纪西班牙征服者留下的玛雅能量节点记录;以及松本绫子,日本九州“地脉世家”的现任家主,带来了平安时代阴阳寮的“龙脉图”副本。
接着是IRA的温和派科学家团队:德国量子物理学家海因里希·伯格、印度地质工程师普拉尚特·辛格、肯尼亚环境学家瓦坎达·奥科特,以及中国本土的三位院士级专家。他们带来了全球监测数据、实验室设备和最重要的——一张覆盖137个节点的实时能量监控网络。
林言负责整合所有资料。她在吴邪的档案馆里搭建了临时数据中枢,十七块显示屏环绕,实时显示全球节点的能量状态。陈故则跟着吴邪,逐一认识这些“守护者”。
第七天傍晚,最后一批成员抵达——来自俄罗斯西伯利亚的萨满家族后裔伊万·彼得罗夫,和他十四岁的女儿安娜。他们带来的不是纸质资料,而是一整套口传史诗,以及……一块从永冻层中挖出的、刻有先行者文字的猛犸象牙。
“我家族守护贝加尔湖节点七百年。”伊万用生硬的英语说,他身材魁梧,留着浓密的络腮胡,“节点在湖底深处,每三十年需要人工清理淤积。上一次是我父亲,1993年。下一次应该是2023年……就是今年。”
他展示了一块发光的石头,内部有液体流动:“这是节点状态的‘生物指示器’。三天前,它从蓝色变成橙色。节点出问题了。”
陈故看向林言。林言调出贝加尔湖节点的数据:淤塞度68%,评级“高危”,预测溃决时间八个月后。
“又一个即将崩溃的节点。”吴邪看着世界地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黄河、贝加尔湖、刚果河盆地、东太平洋海岭……系统正在全面失稳。我们不可能修复所有节点,必须找到根源。”
“张前辈提到的‘主控制中枢’。”陈故说,“在哪儿?”
吴邪走到档案馆最深处的一面墙前,按动隐藏机关。墙体滑开,露出后面的巨大石雕——那是整个地球的内部结构立体图,精细到令人发指。
在地核与地幔的交界处,一个六边形的标记闪闪发光。
“地核边缘,深度2900公里。”吴邪说,“温度5000摄氏度,压力150万大气压。没有任何人类设备能抵达那里。”
“但系统应该有通道。”林言走过来,“能量管道从所有节点汇聚到中枢,这些管道就是通道。问题是怎么进入?怎么承受那样的环境?”
一直沉默的松本绫子突然开口:“我家族的记录里提到过‘意识传输’。”
所有人都看向她。
这位七十岁的日本女士仪态端庄,用流利的英语说:“江户时代,我的祖先松本义隆曾进入过富士山下的节点。他在笔记中写道:‘肉身不可入,唯意识可游。以密钥为舟,以血脉为引,可通九幽。’”
“意识传输……”德国物理学家伯格眼睛一亮,“如果系统是先行者建造的,他们完全可能有将意识数字化并远程传输的技术!这意味着,我们不需要物理前往,只需要找到一个足够强的‘接口’,把意识发送过去。”
“但风险呢?”印度工程师辛格皱眉,“意识离开肉身,万一回不来……”
“所以需要‘密钥’和‘血脉’双重认证。”吴邪看向陈故,“骨简就是密钥,维护者血脉就是通行证。理论上,只有陈故能进行这样的传输。”
陈故感到掌心出汗:“怎么操作?”
“先要找到一个足够强大的接口。”吴邪指向地图,“全球137个节点,有7个是‘主接口’,可以连接中枢。黄河节点就是其中之一,但现在已经半毁。最近的另一个主接口在……”
他的手指移动到东海区域。
“冲绳海槽,深度2000米。”日本学者松本绫子接话,“我家族世代守护那里的接口。但1945年战争期间,美军轰炸引发了海底塌方,接口被埋。要重新启用,需要大规模的深海挖掘。”
“来不及了。”陈故摇头,“我们没有几个月时间做深海工程。”
这时,俄罗斯的伊万开口:“贝加尔湖节点,深度1600米,是淡水环境,压力小很多。而且……它也是一个主接口。”
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他身上。
“贝加尔湖是世界上最深的淡水湖。”伊万继续说,“湖底有一个完整的先行者建筑群,我们称之为‘水晶宫’。我的家族每隔三十年进入一次,进行基础维护。下一次进入时间就是……两周后。”
吴邪与陈故对视一眼。
“两周,准备时间够吗?”陈故问。
吴邪沉吟:“意识传输需要复杂的设备。我们需要搭建一个‘意识锚定装置’,确保你的意识能安全返回。还需要一个‘生命维持系统’,在你意识离开期间维持肉体存活。这些设备……”
“我可以提供。”德国科学家伯格举手,“IRA欧洲分部有全套的神经-数字接口设备,原本是用来研究植物意识传导的,但原理相通。我可以在一周内改造完成。”
“生命维持系统我来负责。”印度工程师辛格说,“我参与过印度空间研究组织的‘长期休眠舱’项目,有相关经验。”
“那么,就这么定了。”吴邪拍板,“两周后,我们前往贝加尔湖。但在这之前,我们需要完成两件事。”
他看向陈故:“第一,你需要接受紧急训练——如何控制意识,如何在数字环境中保持自我。第二……”
他看向世界地图上那些闪烁的红点:“我们需要在去贝加尔湖之前,至少修复一个节点,证明这个方法可行。同时,向系统展示人类的‘合作能力’。”
“选哪个节点?”林言问。
吴邪的手指向地图上的一点:
“黄河节点。”
“那是你爷爷守护了一生的地方,也是张起灵最后消失的地方。如果我们能修复它,意义重大。而且……那里可能有张起灵留下的其他线索。”
第二节:重返黄河
三天后,一支由十二人组成的科考队从雨村出发,秘密前往黄河。
团队核心是陈故、林言、吴邪、德国科学家伯格,以及IRA的六名安保人员——解千秋的小组。他们伪装成“中德联合水文地质考察队”,使用德国牌照的科考车,持有正规的科研许可文件。
路上,伯格给陈故做意识训练。
设备是一顶布满电极的头盔,连接着笔记本电脑。原理很简单:通过脑电图监测,训练陈故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脑波频率。
“先行者的意识传输,本质上是将你的脑波模式数字化,然后‘搭载’在能量流中传输。”伯格解释,“你需要学会两件事:第一,进入深度冥想状态,将脑波频率降到Theta波(4-7赫兹),这是传输的最佳频段。第二,保持‘观察者意识’——在传输过程中,你的意识必须保持清醒,作为坐标点,否则会迷失在数据流里。”
陈故每天训练六小时。第三天,他第一次成功进入了稳定的Theta状态——感觉很奇怪,像是半梦半醒,能感知到外界,但又极度放松。
“很好。”伯格记录数据,“你的天赋比我想象的高。维护者血脉可能本身就带有某种神经特质。”
第四天傍晚,车队抵达黄河南岸,距离上次陈故进入节点的位置十公里。这次他们选择了一处更隐蔽的河湾,IRA已经提前搭建了临时营地。
夜幕降临时,吴邪召集所有人开会。
“根据张起灵留下的数据和我们的最新扫描,黄河节点的现状是这样的。”林言操作投影仪,显示三维结构图。
图像中,爷爷陈守义建造的“临时稳定装置”已经严重破损,外壳布满裂纹。内部的阻尼材料泄漏,在河床形成一大片污染区。而更深处的莲花接口,三分之二的花瓣已经熄灭,只有核心区域还在勉强运行。
“莲花接口的剩余能量,最多只能支撑一次中等规模的意识传输。”林言说,“如果失败,接口将彻底关闭,黄河节点会直接崩溃。”
“成功率?”吴邪问。
伯格计算后回答:“以陈故目前的训练水平,加上接口状态……大约37%。”
沉默。
陈故开口:“但如果我们不做,节点会在三个月内自然崩溃。到时候,整个华北平原都会受灾。37%的概率,值得一试。”
“不只是修复节点。”吴邪补充,“张起灵最后消失在接口里。如果他还活着——以某种形式——我们也许能找到他,或者至少……找到他留下的信息。”
计划确定:陈故通过莲花接口进入节点核心,进行意识层面的“淤积清理”。林言和伯格在地面监控他的生命体征。IRA安保小组负责警戒,防止ELF或IRA激进派干扰。
午夜零点,行动开始。
陈故穿上特制的潜水服——这次是伯格改造的“神经同步潜水服”,内置128个脑波传感器,能将他的意识状态实时传输到地面。
莲花接口的入口已经重新打开。这次没有漩涡,只有水面下一个发光的圆形洞口。
“记住,”伯格最后叮嘱,“节点内部的时间流速可能和外界不同。你的主观感觉可能过了几小时,但外界只过了几分钟。反之亦然。不要慌乱,按照训练时的方法,保持观察者意识。”
陈故点点头,看了一眼林言。林言对他做了个“加油”的手势。
他潜入水中。
第三节:意识深潜
穿过发光洞口,熟悉的合金阶梯再次出现。但这一次,景象截然不同。
四周的墙壁不再是完整的金属,而是布满裂缝,裂缝中渗出暗红色的能量流,像血液一样粘稠。空气中的能量密度高到令人窒息,即使穿着潜水服,陈故也感到皮肤刺痛。
他下潜到莲花接口所在的大厅。
大厅半毁。三分之二的结构已经坍塌,合金碎片漂浮在半空。只有中央的莲花接口还在勉强运转,但光芒极其暗淡。
陈故游到接口前,将骨简插入中央插槽。
接口亮起。一个虚弱的声音直接传入脑海:
“身份确认……第五代维护者……系统状态:濒危……建议立即撤离……”
“我来修复。”陈故在意识中说。
“修复协议启动……需要执行‘意识链接’……警告:当前接口完整度仅42%,链接过程中可能出现数据丢失、意识损伤、甚至永久迷失……是否继续?”
陈故深吸一口气:“继续。”
瞬间,他的意识被抽离。
就像有人拔掉了肉体的插头,他“看见”自己漂浮起来,看着下方的身体——穿着潜水服,安静地站在接口前,像一尊雕塑。
然后,他被拉进一个完全由数据构成的世界。
这里不是三维空间,而是……多维的信息流。他“看见”黄河节点的结构以数学公式的形式展开,看见能量流动像交响乐谱般呈现,看见淤积点是一团复杂的混沌方程。
而在这个世界的中心,有一个“人影”。
那人由流动的光构成,轮廓模糊,但依稀能辨认出张起灵的面容。他正在徒手“梳理”一团乱麻般的能量流,动作缓慢而艰难。
“张前辈?”陈故尝试呼唤。
人影停下动作,转向他。光构成的脸上没有表情,但传递出“惊讶”的情绪。
“你不该来这里……太危险……”
“节点要崩溃了。我必须修复它。”
“修复需要……同步率……你的意识还太年轻……承受不住……”
陈故看向那团“乱麻”。那是节点淤积的核心,无数错误信息、未处理的能量残渣、以及……人类的痛苦记忆?他看见其中闪过一些片段:黄河决堤的灾难、战争、饥荒、还有个体生命的悲欢。
原来系统不只是处理地质能量,也在处理整个区域的“信息场”。
“节点的淤积,三分之一是自然累积,三分之二……是人类负面情绪的沉淀。” 张起灵的意识传来,“系统会吸收一定范围内的集体意识波动。战争、灾难、痛苦……这些负面信息如果太多,会堵塞管道。”
陈故感到悲哀。人类自己的痛苦,最终反噬了自己。
“怎么清理?”
“用你的意识……作为‘净化滤镜’……但需要极大的精神力……你准备好了吗?”
陈故没有犹豫:“我准备好了。”
张起灵的光影伸出手。陈故的意识“握”住那只手。
瞬间,海量的信息涌入——
他看见了黄河五千年的历史。不是历史书上的记载,而是真实的、鲜活的记忆:大禹治水的决心,战国争霸的野心,唐诗宋词里的离愁,抗日战争的烽火……还有爷爷陈守义站在河边,看着自己设计的工程动工时,眼中的希望。
他也看见了系统的痛苦——一个运行了七万年的老机器,齿轮磨损,管线老化,但仍然在努力运转,保护着这个年轻的文明。
“我明白了。”陈故在意识中说,“修复不只是技术问题……还需要‘谅解’。”
他开始用自己的意识“梳理”那团乱麻。
这不是物理操作,而是情感的共鸣。他对着战争的记忆说“我理解你们的愤怒,但请放下”;对着灾难的痕迹说“痛苦会被记住,但不必永远堵塞”;对着系统的老化说“谢谢你守护我们这么久,现在轮到我们来守护你了”。
奇迹发生了。
乱麻开始自行解开。错误的能量流回归正轨,淤积的信息慢慢消散。这不是陈故的“力量”,而是他的“理解”触发了系统内置的自愈机制——原来,净化淤积的钥匙不是暴力清除,而是情感共鸣。
莲花接口的花瓣一片片重新亮起。
从42%的完整度,上升到51%,60%,70%……
当完整度达到85%时,张起灵突然说:
“够了……剩下的需要时间自然恢复……你的意识承受快到极限了……”
陈故感到“自我”在消散。他过度使用了精神力,意识开始模糊。
“听我说……” 张起灵的声音变得急切,“贝加尔湖节点……不只是接口……那里有‘历史档案馆’……记录了先行者离开前的最后信息……你必须去看……关于‘考试’的真相……”
“什么真相?”
“考试不是测试……是……选择……”
张起灵的光影开始消散。他将最后一点能量注入陈故的意识:
“快回去……你的肉体……支撑不住了……”
陈故被猛地推回。
第四节:复苏与警示
陈故在临时营地的医疗床上醒来,时间是凌晨四点。
他昏迷了三个小时。医生检查后确认:生命体征稳定,但脑电图显示极度疲劳,需要至少一周的静养。
“节点修复了。”林言坐在床边,眼中有关切也有兴奋,“莲花接口完整度恢复到82%,淤塞度从72%降到31%。黄河节点至少能再稳定两年。”
吴邪走进帐篷:“做得很好。不只是技术修复,你向系统展示了人类‘理解’和‘共情’的能力。这对‘考试’很重要。”
陈故挣扎着坐起来:“张前辈……他说考试不是测试,是选择。是什么意思?”
吴邪眉头紧锁:“不清楚。但他在意识消散前,给你留下了一样东西。”
他递过来一块小小的晶体碎片,只有指甲盖大小,内部有光芒流转。
“这是在莲花接口核心发现的。扫描显示,它记录了张起灵最后三天的所有观测数据。”
陈故接过晶体,集中精神。碎片投射出一段模糊的全息影像:
影像里,张起灵站在莲花接口前,正在记录。他的声音断断续续:
“……发现异常……系统的‘考试协议’……有隐藏条款……如果文明在考试中展示出‘超越预期的特质’……系统会提供……第四选项……”
“……不是控制,不是摧毁,不是共存……而是……进化……”
“……必须去贝加尔湖……历史档案馆有详细信息……但危险……汪家残余可能也在那里……”
影像戛然而止。
“汪家?”陈故看向吴邪。
吴邪脸色凝重:“一个古老的野心家族,祖上是明朝的风水世家,后来演变成跨国财团。他们一直想控制系统的力量,建立所谓的‘优等人统治’。三十年前,他们的计划被张起灵和你爷爷联手挫败,但残余势力一直在暗中活动。”
“他们也要去贝加尔湖?”
“很可能。”吴邪说,“贝加尔湖节点的‘历史档案馆’里,据说有直接控制系统的‘管理员密钥’图纸。那是所有野心家梦寐以求的东西。”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解千秋掀开门帘进来,神色紧张:
“刚刚收到消息。ELF在网络上发布声明,宣称对三天前刚果河盆地的‘能量爆炸’事件负责。他们炸毁了一个小型节点,造成三百平方公里雨林生态崩溃。”
她打开平板,播放视频。画面里,ELF的蒙面发言人站在燃烧的雨林前:
“看!这就是枷锁失控的后果!刚果节点只是开始!我们会继续摧毁所有节点,直到人类彻底自由!”
视频播放量在半小时内突破千万。
“他们在制造恐慌。”林言愤怒道,“用灾难来证明系统危险,煽动公众支持他们的极端行动。”
“更糟的是,”解千秋调出另一份报告,“IRA激进派——赵承安的团队——在西藏基地完成了‘冲击装置’的搭建。他们宣布,将在三十天后进行第一次‘系统入侵尝试’。”
“三十天……”吴邪计算,“正好是我们计划进入贝加尔湖的时间。”
三股势力,三个截然不同的“答案”,将在同一时间点碰撞。
陈故看向手中的晶体碎片。张起灵最后的话在耳边回响:
“考试不是测试……是选择……”
人类文明,将选择哪条道路?
控制?摧毁?还是……
陈故想起自己在节点中感受到的“理解”与“共情”。那是爷爷选择的道路,是张起灵守护的道路,也是他现在要走上的道路。
但这条路上,已经站满了持刀的敌人。
“我们还有二十八天准备。”陈故下床,虽然身体虚弱,但眼神坚定,“二十八天后,我们去贝加尔湖。在那之前……”
他看向帐篷里的所有人:“我们需要制定一个计划。不只是修复节点,还要阻止ELF的破坏,阻止IRA激进派的冒险,可能还要对抗汪家残余。”
“我们需要更多人。”林言说,“更多相信合作、相信理解、相信修复的人。”
吴邪点头:“我联系所有维护者家族和温和派科学家,召开全球会议。我们必须在贝加尔湖行动前,建立一个正式的‘全球守护者联盟’。”
解千秋举手:“IRA内部还有很多反对激进方案的同事。我可以联系他们,组建一支国际联合行动队。”
计划开始成型。
但陈故知道,时间紧迫,敌人强大。他们要在二十八天内完成几乎不可能的任务:团结分散在全球的力量,阻止两场可能毁灭系统的灾难,然后深入贝加尔湖1600米深的水下,寻找一个可能决定人类命运的真相。
窗外,黄河在夜色中流淌,千年不息。
这条母亲河见证过无数文明的兴衰,如今,它又将见证一个新的选择——
是重复古老的控制与毁灭,还是走出全新的道路?
陈故握紧骨简,看向东方渐白的天际。
答案,在贝加尔湖深处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