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0年1月，一种新型病毒的消息开始零星出现。工作室的年前聚会因此取消，周深给员工们提前放了假，嘱咐大家注意防护。
陈谨一的工作似乎进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阶段。她开始频繁往返于工作室和某国际医疗研究中心，随身携带的平板电脑上总是显示着复杂的生物医学信号图。周深问起，她只简短解释：“合作项目，关于声音与神经科学的交叉研究，需要一些临床数据支持。”
她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有几次在会议室里，周深看见她用手悄悄按住左胸，眉心微蹙。
“你是不是不舒服？”一次会议后，周深拦住她。
“只是没睡好。”陈谨一扶了扶眼镜，避开他的目光，“最近数据量太大。”
“谨一，”周深握住她的手腕，感觉她皮肤下的脉搏跳得又轻又快，“我们之间，不能说谎。”
陈谨一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抬眼看他，镜片后的眼睛里有他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深潭里挣扎的光。
“周深，”她声音很轻，“如果……我是说如果，我需要离开一段时间，去完成一项非常重要的研究，可能会失去联系……你会怎么办？”
周深笑了：“像以前你去南极做极地声学实验那样？没事，我等你。不过这次得带上卫星电话。”
陈谨一没有笑。她只是深深地看着他，仿佛要把他刻进瞳孔里。“这次……可能更久一点。环境也更特殊。”
“多久？”
“也许半年。也许……更久。”她低下头，整理手中根本不乱的文件，“而且，可能无法及时联系。”
疫情的消息开始爆炸性增长。武汉封城，全国进入紧急状态。工作室的所有线下计划搁浅，周深被困在北京的公寓里，每天隔着网络处理工作，最期待的就是和陈谨一的视频通话。
但她的视频邀请越来越少，接起来时背景总是纯白的墙壁，像是酒店房间。她解释说，医疗研究中心实行全封闭管理，防止病毒传入。
“你的声音有点哑。”周深盯着屏幕里她消瘦的脸颊。
“空调太干。”陈谨一喝了口水，“你呢？每天练声了吗？”
“练了。但没你监督，总怀疑自己练得不对。”他试图让语气轻松些，“陈总监什么时候能回来视察工作？”
陈谨一的笑容有些勉强。“很快。等这个阶段数据采集完。”
一月底的一天，陈谨一罕见地主动来到周深的公寓楼下。她穿着厚重的羽绒服，围着围巾，脸色在路灯下白得透明。
“我要出差了。”她把一个厚厚的文件袋递给他，“这是接下来三个月，你所有已签约项目的声学预案和训练计划。我已经跟你的声乐老师沟通过，他会按计划监督你。”
周深接过文件袋，沉甸甸的。“去哪？现在疫情这么严重……”
“苏黎世。那边的合作机构有紧急项目，需要我现场支持。”她语速很快，像背好的台词，“机票已经订好了，今晚就走。”
“今晚？”周深错愕，“这么急？我送你去机场。”
“不用！”陈谨一反应有些过度，随即放缓语气，“有专车来接，直接走特殊通道。你……别去人多的地方，保护好嗓子，也保护好自己。”
她看着他，眼神贪婪地描摹他的轮廓，仿佛这是最后一眼。
周深心里那点不安在扩大。“谨一，你到底……”
话没说完，陈谨一忽然上前一步，轻轻抱住了他。这个拥抱很克制，很短暂，却让周深浑身血液都凝滞了一瞬——她从未如此主动。
“周深，”她的声音闷在他肩头，轻得像叹息，“要好好唱歌。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直唱下去。”
然后她松开他，后退，转身走向停在阴影里的黑色轿车。没有回头。
周深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入茫茫夜色。手里文件袋的边角，硌得掌心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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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谨一“离开”后的头两周，消息还算正常。每天一条报平安的微信，偶尔有一两张苏黎世街景的照片。但渐渐地，回复间隔越来越长，从几小时变成一天，再变成几天。
二月中旬，疫情在全球爆发。瑞士的确诊数字开始攀升，周深心急如焚，每天刷新闻，不停给陈谨一发消息、打电话。
最初她还会简短回复：“实验室封闭，信号不好，勿念。”
后来变成：“一切安好，忙。”
最后，所有消息石沉大海。电话永远转入语音信箱。
周深动用了所有关系，联系苏黎世那边的学术机构，对方答复含糊：“陈博士参与的是高度保密的跨学科医疗项目，根据协议，项目期间不得与外界联系。”
“医疗项目？”周深抓住关键词，“她是不是生病了？”
“涉及隐私，我们无权透露。项目周期预计六个月，结束后陈博士会亲自与您联系。”
六个月。周深靠在工作室冰冷的玻璃墙上，窗外是空荡荡的北京城。疫情让世界停摆，也让他的世界瞬间寂静。
他想起她最后的拥抱，苍白的脸，那句“无论发生什么，都要一直唱下去”。想起她问“如果失去联系你会怎么办”。想起她按在左胸的手，和总是疲惫的神情。
一个可怕的猜想，如同冰冷的藤蔓，缠住他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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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黎世大学医院，心脏内科重症监护区。
陈谨一躺在病床上，身上连着监护仪。屏幕上，心率曲线规律但微弱地跳动着。窗外是异国阴沉的天空，雪纷纷扬扬。
一周前，她在这里接受了第一次基因靶向治疗。过程顺利，但术后反应比预想强烈。持续的低烧和心悸让她大部分时间在昏睡。
手机放在床头柜，设置了勿扰模式。她偶尔有清醒的片刻，会费力地拿过来，看周深发来的无数条消息。
“谨一，今天北京下雪了，很像贵阳那年。”
“工作室的绿植死了，你不在，没人记得浇水。”
“我又唱了《雨后你不见了》，想起你捡到我身份证的那天。”
“你到底在哪里？求你回句话，让我知道你好好的。”
“……我很想你。”
每一条，她都看很多遍。指尖悬在屏幕上，颤抖着，却不敢回复。
主治医生是位华裔教授，温和但严肃：“陈博士，你现在最需要的是绝对平静。任何情绪波动，尤其是焦虑、悲伤、激动，都会加重心脏负担，影响治疗。我们强烈建议你彻底断绝与过去的联系，至少在这个阶段。”
她知道医生是对的。母亲当年病情急剧恶化，就是因为得知父亲牺牲的消息。情绪，对于脆弱的心脏，是致命的负担。
可她放不下。那个隔着屏幕、隔着千万里、声音里带着恐慌和思念的周深，是她此刻在冰冷仪器和消毒水气味中，唯一能感受到的温暖。
她点开手机里一个加密音频文件。那是很多年前，周深在YY上唱歌的录音，音质粗糙，却满是少年意气。她戴上耳机，闭上眼睛。
145赫兹的基频，像心跳，穿过耳膜，温柔地拥抱她病痛的心脏。
眼泪无声地滑入鬓角。她不能回应，不能告诉他，自己正躺在异国的病床上，为一个活下去、健康地回到他身边的机会而搏斗。
她只能反复听他的声音，在心底一遍遍说：等等我，周深。再等等我。
等我能再次站在你面前，亲口告诉你，我所有的隐瞒和不得已。
等我能再次用健康的心脏，听你唱一辈子歌。
窗外，疫情下的苏黎世一片寂静。而万里之外，北京的工作室里，周深坐在黑暗中，一遍遍播放陈谨一最后发给他的那条语音。
“周深，要好好唱歌。”
她的声音平静，却像诀别。
他捂住脸，肩膀在寂静中颤抖。这一刻，他不再是舞台上光芒万丈的歌手，只是一个弄丢了最重要的人，却不知该去何处寻找的、茫然无措的男人。
疫情隔绝了世界，也隔绝了他们刚刚靠近的心。
而陈谨一选择的沉默，成了横亘在两人之间，最沉重、也最疼痛的谜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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