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深音乐工作室正式挂牌的那天,北京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办公室选在朝阳区一栋旧厂房改造的文创园里,保留了斑驳的红砖墙和挑高七米的屋顶,陈谨一测量了混响时间后,亲自设计了声学装修方案——吸音棉的分布精确到每一平方米,既保留了工业风的粗粝感,又保证了录音室的声学纯净度。
“录音A室,混响时间0.8秒,符合人声录制黄金标准。”
“编曲区隔音等级达到STC-55,可同步进行三个项目互不干扰。”
“休息室的背景噪音控制在35分贝以下,这是你声带休息的最佳环境。”
陈谨一拿着检测报告,一项项向周深说明。她穿着白色的实验室外套,在未完工的空间里走动时,像一抹移动的光。
周深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用红外测距仪检查墙面平整度,突然说:“你比我还像这里的主人。”
陈谨一没有回头,继续记录数据:“声学环境的控制,是声音作品质量的基础。作为你的声学总监,这是我的职责。”
“只是职责吗?”周深问,声音很轻。
陈谨一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停顿了半秒。“职责是确保这里成为能让你自由歌唱的地方。”她转过身,眼镜片后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但建这个工作室的初衷,不只是为了专业。”
周深呼吸。雪花从厂房高处的天窗飘进来,在阳光里旋转着落下。
“谢谢。”他说。
“不客气。”陈谨一重新低头看数据,“另外,我建议在东南角增设一个小型实验室,放置我的声学分析设备。这样在录制过程中,我可以实时监测你的声带状态。”
“批准。”周深笑了,“陈博士还有什么要求?”
“咖啡机要意大利进口的,研磨精度需要达到微米级。”她认真地说,“劣质咖啡因会影响我的分析准确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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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筹备期间,周深的工作量不降反增。《达拉崩吧》的余波持续发酵,邀请如雪片般飞来:综艺、代言、影视主题曲、跨年晚会……每一个都需要他亲自决策。
李姐代表时代强音做了最后的挽留:“深,公司可以给你成立个人厂牌,自主权都归你,只要挂名。”
周深拒绝了。不是赌气,是他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不是更大的自主权,是彻底的重生。像一个学步的孩子,必须自己跌倒,才能学会真正的行走。
陈谨一成了他最坚实的依靠。她建立了一套决策支持系统:用数据模型评估每个邀约的艺术价值、时间成本、声带损耗度,甚至舆论风险。周深开玩笑说她是“人形AI”,她却认真纠正:“AI基于算法,我基于对你的了解。”
这种了解,在十二月初的一个深夜得到了验证。
那天周深录完一首电影主题曲,已是凌晨三点。声带疲劳,但制作人希望第二天补录几个细节。他犹豫着是否答应,打开手机想问问陈谨一的意见,却看见她二十分钟前发来的消息:
“实时监测显示你的声带振动频率比正常值低15%,建议立即休息。
已联系制作人协调补录时间至后天上午。
理由:艺术家需要时间沉淀情感。
附:热牛奶在保温箱,温度60度,加入0.5克蜂蜜,符合你今晚的糖分摄入预算。”
周深盯着屏幕,眼眶突然发热。
他走到休息室,保温箱的绿灯亮着。打开,牛奶的温度刚刚好。喝了一口,甜度也是刚刚好——她连他疲惫时对甜度的微妙偏好都计算在内。
手机又震动,是陈谨一发来的声谱图:
“这是你今晚最后一遍录音的频谱分析。
注意高频泛音区的轻微断裂(红圈标注),这是声带疲劳的早期信号。
继续录制将导致声带水肿风险增加47%。
好好休息,明天上午实验室见,我们需要调整下周的练声计划。”
周深靠在沙发上,慢慢喝完牛奶。窗外的雪还在下,园区里安静得能听见雪花落地的声音。他想发条消息说谢谢,但觉得任何语言都太轻。最后只回了一句:
“牛奶很好喝。
晚安,谨一。”
三分钟后,她回复:
“晚安。
睡眠时长建议:7.5小时。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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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室正式运营的第一个项目,是为一部公益纪录片配唱主题曲。歌曲很简单,旋律平实,但周深录了十几遍都不满意。
“不对。”他摘下耳机,眉头紧锁,“声音是对的,但……感觉不对。”
制作人是合作多年的老师,劝他:“已经很好了,情感很真挚。”
周深摇头,走到控制室外的走廊。他需要透口气。窗外积雪未化,北京的冬天干冷彻骨。他拿出手机,下意识点开置顶对话框,输入:“谨一,你听刚才的录音了吗?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字打到一半,他停住了。想起现在是凌晨两点,她应该已经休息了。最近她似乎格外疲惫,黑眼圈用粉底都盖不住,问起时只说是在攻关一个新的声学模型。
他删掉文字,改为留言:“醒了有空听听小样,感觉不对。不用急。”
回到录音棚,他决定再试一次。闭上眼睛,想象歌词里的画面——是关于留守儿童的纪录片,主题是“等待”。他想起很多个等待的时刻:等越洋电话接通,等QQ消息弹出,等一个重逢的可能……
“等等等等,等不到你……”
“等等等等,等成了自己……”
这一次,他唱到哽咽。
制作人在控制室竖起大拇指。周深却看着录音指示灯熄灭,心里空落落的。那个总是第一时间给出声学反馈的人,此刻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