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轻声讲述着“龙”的故事，说的都是西海的日常。
她讲珊瑚林，讲会唱歌的鲛人，讲巡海的夜叉，讲龙王龙后如何疼爱小公主。
杨婵听得入神，连瑶姬都停下了手中的针线，静静听着。
“……小公主是条粉色的龙，她的鳞片像朝霞一样好看。”寸心说着，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额角——那里隐去的龙角微微发热。
“粉色？”杨婵眼睛更亮了，“我还没见过粉色的龙呢！它会像粉色的玉石一般漂亮吗？”
寸心笑了。她犹豫片刻，从怀中取出一物。
那是一枚拇指大小的鳞片，通体粉白，边缘泛着淡淡的金色粼光，在阳光下流转着梦幻般的光泽。
这是她的颈间的护身龙鳞，脱落时会自动生成替代，这枚是百年前换鳞时留下的，她一直带在身边。
“这就是粉色龙的鳞片。”她将鳞片放到杨婵掌心中。
小杨婵小心翼翼地捧着，鳞片在她小手中像一片凝固的霞光：“好漂亮……像花瓣一样，比粉色的玉石还要漂亮！”
“送给你了。”寸心摸摸她的小辫子，“戴着它，以后去海边玩，龙族的朋友会认得你，不会为难你。”
这是真话。龙鳞上有她的气息，四海龙族见了，都知道这是“自己人”。
瑶姬看着那枚鳞片，眼神微微闪动。
她显然认出了这是什么——不是普通装饰，而是真正的、蕴含龙族本源气息的护身鳞片。
“云绮，这太贵重了。”她轻声说。
“不贵重。”寸心摇头，“我与小婵有缘。”
杨婵宝贝似的捧着鳞片，忽然想起什么，从脖子上解下一条红绳——绳上系着个小小的玉符，是瑶姬给她的平安符。
她笨拙地将龙鳞也系上去，重新戴好，粉色鳞片挂在胸前，凉丝丝的。
“谢谢云绮姐姐！”她扑进寸心怀里，小脸蹭着她的衣襟。
寸心抱着这个柔软的小身子，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未来，这个孩子会失去父母兄长，会独自守着华山，会爱上一个凡人，会生下沉香，会被压在华山下二十年。
而现在，她只是个会被一枚漂亮鳞片哄开心的小女孩。
院墙外忽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寸心和瑶姬同时转头——墙头上，冒出个小脑袋。是杨戬。
他不知何时溜回来了，趴在墙头，眼睛直勾勾盯着妹妹胸前挂着的粉色鳞片。
“二郎？”瑶姬皱眉，“不是让你去玩了吗？”
“我、我回来喝水……”杨戬眨眨眼，目光还黏在鳞片上，“妹妹那个……真好看。”
小杨婵立刻捂住粉色鳞片，警惕地看着哥哥：“这是云绮姐姐给我的！不给你！”
“我就看看嘛……”杨戬从墙头跳下来，拍拍身上的土，凑到妹妹身边，“给我看看，就一下。”
“不给！”杨婵躲到寸心身后。
两个孩子围着寸心转圈，一个追一个躲。寸心被他们闹得哭笑不得，瑶姬也摇头失笑。
最后杨戬使了个诈——他假装摔倒，杨婵下意识去扶，他就趁机伸手——
抓住了红绳！
“啊啊啊哥哥坏！”杨婵急得跺脚。
杨戬握着那枚粉色龙鳞，眼睛亮得惊人。
鳞片触手温润，有淡淡的、说不清的清凉气息，让他觉得很舒服。
更重要的是……这粉色，真好看。
“还给我！”杨婵去抢。
杨戬高高举起手，七岁的男孩比四岁的妹妹高不少，杨婵跳着脚也够不到。
他得意地笑：“借我玩两天嘛，就两天！”
“不行！这是云绮姐姐送给我的！”
眼看两个孩子要闹起来，寸心叹了口气，伸手：“二郎，还给你妹妹。”
她的声音很温和，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杨戬愣了愣，看着她——这个粉衣姐姐的眼神，忽然让他想起了……娘生气时的样子？
他不情不愿地把鳞片递过去。
寸心接过，重新给杨婵戴好，又施了个小法术，让红绳更结实些，不会轻易被扯断。
杨戬眼巴巴看着寸心，小声嘀咕：“我也想要……”
“这是女孩的。”寸心避开视线，随口道，“你是男孩，戴这个不合适。”
“谁说男孩不能戴漂亮东西？”杨戬不服。
瑶姬终于开口了：“二郎，不许胡闹。那是云绮姑娘送给妹妹的礼物，娘送你个别的礼物可好？”
杨戬瘪瘪嘴，不说话了，但眼睛还时不时瞟向妹妹脖子上挂着的龙鳞。
寸心看着这个未来会名震三界的二郎神，此刻却为一枚鳞片闹脾气，心中感慨万千。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记忆里，敖寸心似乎也送过杨戬一枚鳞片？是定情信物？还是别的什么？
记不清了。那些记忆碎片太零散。
日头渐西，寸心算算时间，该走了。
她借口要去找亲戚，向瑶姬告辞。
瑶姬没有多留，只温声道：“路上小心。若他日路过灌江口，再来家里坐坐。”
“一定。”寸心行礼。
她走出杨家庭院，回头看了一眼。
院子里，瑶姬揽着杨婵，正低头说着什么；杨戬趴在石桌上，还在生闷气，但手里已经拿起了母亲新编的草蚱蜢。
这个画面，温馨得让人不忍打破。
寸心转身，快步走向村外。她找了个僻静处，开始布设传送阵。
这一次很顺利。阵光亮起时，她最后望了一眼杨府的方向。
十年。这个家还有十年的安宁。
十年后，她会以完全不同的身份，再次遇见杨戬。
到那时——
“希望你不会再抢妹妹的东西了。”她轻声自语，身影消失在阵法光芒中。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离开后不久。
杨戬趁妹妹午睡，又偷偷凑了过去。
他看着那枚粉色鳞片，越看越喜欢。
最后，他小心翼翼地解下红绳将鳞片取下来，对着阳光看。
霞光流转，美得不似凡物。
“就借一会儿……”他小声说，将鳞片揣进怀里，“晚上就还你。”
但他忘了。
等到晚上，杨婵发现鳞片不见，哭闹起来时，杨戬才想起，鳞片还在他怀里。
他偷偷摸出来想放回去，却被瑶姬看见了。
“二郎。”母亲的声音很平静，“私自拿妹妹的东西，对吗？”
杨戬低下头：“不对……”
“那该怎么做？”
小杨戬不情不愿地把鳞片还给妹妹，被打了手心，还被罚抄了十册竹简。
但那天夜里，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怀里好像还残留着那枚鳞片的触感，凉凉的，滑滑的，还有种说不清的、让他安心的气息。
“粉色……”他在黑暗中睁着眼睛，“真好看。”
许多年后，当司法天神杨戬站在西海岸边，看着那个粉色身影纵身跃入深海时，他忽然想起幼时，灌江口的那个午后。
想起那枚没抢到的鳞片。
想起那个匆匆离去的粉衣少女。
命运早在不经意间，埋下了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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