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记忆碎片

这日，敖闰来检查功课。

龙王几百年来威严更甚，银色的龙须已长及胸腹，额上龙角缠绕着丝丝雷光。

他先考校了敖烈的腾云术和水遁，虽然笨拙，但胜在灵力充沛。

轮到寸心时，敖闰的神情严肃起来。

“《四海潮生诀》第七层，演练一遍。”

寸心颔首。她腾空而起，三丈龙身在殿内舒展。粉色鳞片次第亮起，从龙首至尾尖，那金色纹路如霞光流淌。

没有吟唱，没有蓄力。她只是轻轻摆尾。

轰——

整个宫殿的海水瞬间沸腾！仿佛活过来一般，化作千丝万缕的灵流。

这些灵流在空中交织、旋转，时而如春潮涌动，时而如怒涛拍岸，最后凝成九条水龙，绕着她缓缓游弋。

每条水龙的鳞片都清晰可见，龙瞳中甚至映出淡淡的月华。

敖闰瞳孔微缩。

《四海潮生诀》第七层，正常需要五百岁以上的龙族才能掌握，且施展时声势浩大，难以精细控制。

可寸心不仅三百年练成，还将威能内敛，化出九条灵动水龙……

“收。”寸心轻声道。

九条水龙齐齐昂首，化作漫天水珠落下，每一滴水珠都在半空凝结成冰晶，又在落地前悄然融化，没溅起半点水花。

殿内重归平静。

敖烈看得目瞪口呆。

敖闰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寸心，这功法……你改良过？”

“是。”寸心落回玉台，“原功法过于刚猛，易伤经脉。我加入了月华之力的调和，并将灵力运转路径优化了三十七处。”

她抬起爪子，在空中虚划出灵力流转图。那些复杂的经脉走向、节点转换，被她讲解得清晰透彻，甚至指出了原功法三处潜在缺陷。

敖闰听着，心中震撼越来越大。

这已经不是“天赋异禀”能形容的了。这像是……像是曾经修炼过千百遍，对功法本质洞若观火。

“好啊好啊！我的女儿寸心不愧是四海之内唯一一条粉龙。”

“改日你那两个哥哥回来了，定会为你们骄傲。”

“多谢父王。”

敖烈已经开心地在一边转圈圈，而寸心垂着小脑袋，若有所思。

“父王，”寸心忽然问，“龙族可有记载，粉色的龙，血脉中是否具备预知之能？”

敖闰一怔：“预知？”

“比如……偶尔会看见一些尚未发生的画面。”

龙王的表情严肃起来。

他挥手布下隔音结界，连敖烈都被暂时屏蔽在外。

“你看见了什么？”

寸心斟酌词句：“只是一些零碎的画面。有人跳海，有人站在岸边……看不清脸，但感觉很悲伤。”

她没有提杨戬，没有提西海诀别。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她现在只是一条小小的幼龙，平日里已经变现出极高的天赋，这些还可以拿血脉传承做解释，可那些未来的记忆碎片，又该如何解释？

敖闰踱步良久，才沉声道：“上古传闻中，龙族部分血脉传承确实有‘窥见命运涟漪’的能力。但这能力极不稳定，所见也未必是真，可能只是万千未来中的一种可能。”

“奈何龙凤之劫对我族伤害太大了，到如今龙族还未缓和过来，好多传承断了，如今只能拼接血脉传承才能窥得上古龙族的强悍。”

他看向女儿，眼神深邃：“寸心，若你真看见了什么……莫要尽信，也莫要强求改变。命运如海，你强行逆流，或许会掀起更大的风浪。”

这话里有话。

寸心垂眸：“女儿明白。”

敖闰安抚地摸摸寸心的头，然后离开。

可寸心心里清楚，有些风浪注定要来。与其被动承受，不如早做准备。

夜深，龙宫沉寂。

寸心盘踞在暖玉台上，没有修炼，而是将意识沉入识海最深處。

那块闪烁的记忆碎片，此刻正剧烈震动。她不再抵抗，任由画面涌来——

西海岸，粉衣，银甲。

这一次，声音清晰了：

“杨戬，我现在只希望能为你多做一些事情。”女子笑着，眼泪却止不住。

银甲神将沉默，许久才道：“寸心，若这是你想要的……”

“是我想要的。”女子打断他，

“……把你的爱，你的遗憾，都留给大家吧。”女子转身，走向大海

海水吞没粉色衣裙。

神将站在原地，他伸手，似乎想抓住什么，最终只是握紧了拳。

画面定格在他回头的瞬间——

寸心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剑眉星目，额间一道金色神纹，眼神深邃如渊，却藏着某种沉重的、化不开的哀伤。

就是他。

司法天神，杨戬。

记忆碎片“咔”地一声，彻底碎裂，化作光点融入识海。与之同时，一种明悟涌上心头：这不是预言，这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过去”——属于另一个敖寸心的过去。

而她的任务，就是不让这一切重演。

粉色幼龙睁开眼，琉璃粉的眸子里一片清明。

窗外，深海无月。

但她身上的金色纹路却自主亮起，吸收着穿透三千丈海水的、极其稀薄的太阴星力。

百年修炼，她已不是初生幼龙。龙族血脉传承逐渐苏醒，让寸心对水月之力的掌控日渐精深。记忆中的那些悲剧，那些身不由己……

【这一世，我要有说不的底气。】

她抬起爪子，粉色鳞片上流转过一道银芒。

爪尖轻轻一划，面前的海水自动分开，露出一条通道。通道尽头，隐约可见藏书阁的方向。

该去查阅更多典籍了。关于龙族，关于上古秘辛，关于……如何避开既定的命运。

粉色龙身游出宫殿，消失在深海的暗流中。

她没注意到，寝宫的水晶窗外，敖闰和红瑶并肩而立，正默默注视着她的背影。

“王上，”红瑶轻声问，“寸心她……真的只是觉醒了血脉传承吗？”

敖闰沉默良久，才道：“或许不只是血脉传承。”

“那是……”

“也许，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机缘。”

“可我就是担心，寸心才这么小，她该和烈儿一般嬉笑玩闹，而不是这般沉静，这孩子，太过早熟了。”龙后的声音中全是疼惜。

龙王转身，银色的龙须在暗流中轻扬，“龙族每一条龙都有自己的命运，但无论如何，她是我们的女儿。这就够了。”

深海无声，百年光阴只是开始。

真正的命运，还在几百年后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