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窗棂，给房间镀上一层冷寂的银辉。苏青辞洗完澡，湿发滴着水，水珠落在高定棉质睡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他靠在床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腕上的手表，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书桌——摊开的卷子上，沈清然的名字单薄，像极了少年本人。
回忆不受控制地涌来：清晨沈清然离去时，洗得发白的校服裹着纤细的背影，空荡荡的仿佛撑不起一点重量；少年的身影，和泛红的眼眶，却总在与人对视前飞快垂下；回答问题时，指尖明明在微微颤抖，脊背却挺得笔直，像寒风里倔强撑着的野草。这些画面像细密的针，扎得苏青辞心口发闷，备课资料上的字迹密密麻麻，他看了半晌，脑子里却全是少年强装镇定的模样。
他翻遍班级群通讯录，只找到沈清然本人的联系方式，备注栏干干净净，没有任何家人信息。拨号过去，听筒里“您所拨打的用户暂时无法接通”的提示音，像一根火柴，点燃了心底积压的烦躁。
入眠后，他又一次进入了那个梦境。梦中他抱着刚生产完虚弱含笑的爱人，襁褓里的孩子呼吸软糯，整个房间都浸着暖意。可画面骤然扭转，医院的白炽灯刺得人睁不开眼，医生语气沉重：“先生，产妇难产，我们已经尽力了。”还不等他缓过来，转瞬间，火光冲天，浓烟滚滚，他疯了似的冲向燃烧的房子，嘶吼着“爸妈！孩子！”——那场大火，终究夺走了他的父母、公婆，还有刚满周岁的孩子。
苏青辞猛地惊醒，冷汗浸透睡衣，后背凉得刺骨。他抬手按在胸口，那里是多年未愈的伤疤，喃喃自语：“若孩子还在，该也13岁了。”
天刚亮，苏青辞便出了家门，他清楚的记得，沈清然住在翻斗花园，而那里离他的家并不远，开车五六分钟便到了。他到了那里，经别人打听才知，沈清然住1号楼1单元，然而，家里并没有人，他的邻居看到了苏青辞，得知这是沈清然的老师便说：“清然的奶奶病重住院了，医药费像个无底洞，这孩子只得早出晚归打工凑钱。他没敢告诉任何人打工的地方，只瞒着所有人咬牙硬扛，唉，这孩子懂事，可是命苦哦。”说完便走了，可苏青辞并没放弃，他满地方打听，终于听到一个人说知道沈清然打工的地方，而那位老大爷说“去兴旺KTV旁的酒馆找找，前几天见过他”时，苏青辞眉峰瞬间拧紧，眼底怒火翻涌——那鱼龙混杂、三教九流汇集的地方，怎么能容得一个13岁孩子！
推开酒馆大门，刺鼻的烟酒味混杂着劣质香水味扑面而来，嘈杂的划拳声、骂骂咧咧的争执声刺耳难忍。苏青辞皱着眉，皮鞋踩在黏腻的地板上，目光飞快扫过四周。就在他要转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了角落的身影。
沈清然穿着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袖口卷到小臂，细瘦的手腕上沾着鞋油，正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擦鞋。他头埋得很低，长长的睫毛遮住眼底情绪，动作麻利却带着瑟缩——这份工是他偷偷找来的，老板本就嫌他年纪小，若再被投诉，定然会把他赶走，奶奶的医药费就又少了一笔指望。
“擦快点！没吃饭啊？”醉汉不耐烦地踹了踹凳子，语气恶劣。沈清然的动作顿了顿，刚加快速度，就被醉汉一把捏住下巴，粗糙的手指用力掐着细嫩的皮肤：“小崽子，给老子好好擦！擦不干净我就告诉你们老板，让他把你赶出去！”
这句话像重锤砸在沈清然心上，他身体猛地一僵，脸色瞬间惨白，眼底闪过浓浓的恐惧。他不能丢这份工，绝对不能！可醉汉的力道越来越大，疼得他眼眶泛红，却不敢挣扎，只能抿着唇强忍。
“沈清然！”
苏青辞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怒吼出声，怒火中夹杂着难以抑制的心疼。这声怒吼像惊雷般在喧闹的酒馆里炸开，震得周围瞬间安静了几分。
沈清然浑身一震，猛地抬头。看清站在不远处的苏青辞后，他眼里瞬间写满惊恐与难堪，像被人当众扒去了最后的伪装。他几乎是本能地用力挣开醉汉的手，手里的鞋刷“啪”地掉在地上，转身就往外跑——他不能让老师知道自己偷偷来这种地方打工，更不能被老板赶走。
“小崽子！跑什么！”醉汉怒骂着要追，却被酒精绊得踉跄。
苏青辞快步追上，一把攥住少年细瘦的手腕，指尖能感受到他皮肤的微凉和剧烈的颤抖。他死死压着怒火，声音低沉如冰，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这种地方是你该来的吗？偷偷跑过来打工，就不怕出事？为了钱，你连自己的安全都不顾了？”
“对不起……我不需要你管”沈清然哽咽着，声音细弱如蚊蚋，头埋得更低，眼眶红彤彤的，他猛地用力挣脱手腕，冲进小巷，只留下一个单薄得仿佛随时会倒下的背影。
苏青辞站在原地，胸口剧烈起伏。他深吸一口气，转身回了酒馆。醉汉还在骂骂咧咧：“你是那小崽子的老师？教出来的学生真没用！擦个鞋都不专心！”
苏青辞眼神一冷，周身散发强大的压迫感，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欺负半大孩子，很有成就感？”
醉汉被他的气势慑住，愣了愣才梗着脖子反驳：“我花钱让他擦鞋，他还敢跑，我警告他几句怎么了？”
“花钱就可以动手动脚？还威胁要赶他走？”苏青辞上前一步，高大的身影笼罩住醉汉，眼底寒意刺骨，“这地方鱼龙混杂，你最好收敛点。如果再动他一根手指头，或者找他麻烦，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说完，他从钱包里抽出一叠现金甩在桌上，数额远超擦鞋费用：“这是他的工钱，够不够？也是给你的最后警告。”
大步走出酒馆，清晨的冷风扑面而来，却吹不散心头的郁结。苏青然望着巷口，满心都是沈清然那双写满惊恐、绝望与自卑的眼睛——这孩子偷偷扛了这么多，可他为什么不愿和我说，为什么要来这么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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