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帛书

杭州的秋总是来得温吞，西泠印社旁的吴山居浸在一层薄凉的桂花香里，檐角的铜铃被风拂过，叮铃的声响混着巷子里的人声，飘进半开的木窗。

吴邪靠在太师椅里，指尖捻着一枚刚收来的青铜小印，印面的篆文被磨得有些模糊，他对着光看了半晌，只觉得眼皮发沉。自秦岭回来后，日子就这么不咸不淡地过着，三叔依旧杳无音讯，铺子的生意靠着王盟勉强撑着，那些光怪陆离的经历像是一场醒不来的梦，压在心底，沉甸甸的。

“老板，门口有个包裹，没写寄件人，只写了你的名字。”王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带着点少年人的含糊，他把一个牛皮纸包搁在八仙桌上，“看着怪沉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吴邪放下青铜印，伸手戳了戳那包裹。牛皮纸被油纸裹了好几层，边角处印着些暗褐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泥渍，还带着点淡淡的土腥气。这味道让他心头一跳，指尖的触感也变得敏锐起来——这不是普通的包裹，里面的东西硬邦邦的，裹得严严实实，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他拆开油纸，里面是个紫檀木盒，盒身雕着缠枝莲纹，扣合处嵌着枚小小的铜锁。吴邪找了根细铁丝，三下五除二挑开锁扣，盒盖掀开的瞬间，一股陈旧的霉味混着松烟墨的气息涌了出来。

盒里铺着暗红色的绒布，上面躺着一卷泛黄的帛书，看材质像是汉代的素纱，边缘已经脆化，被人用细竹条小心地撑着。帛书的一角沾着些暗红色的印记，像是血渍，上面用朱砂画着些扭曲的符号，既不是金文也不是小篆，歪歪扭扭的，像是随手画上去的，却又透着股刻意的规整。

“这什么玩意儿？”王盟凑过来看，挠了挠头，“鬼画符似的，老板你看得懂吗？”

吴邪没应声，他把帛书小心翼翼地铺在桌上，指尖轻轻拂过那些朱砂符号。这符号的笔画走势透着股熟悉的诡异，和他在七星鲁王宫见过的蛇眉铜鱼上的纹路有几分相似，却又更加繁复，像是某种被篡改过的密文。他拿出手机拍了照，想发给胖子和小哥，手指悬在屏幕上，却又顿住了——小哥的电话永远打不通，胖子在潘家园倒腾他的古董，未必能认出这东西。

正琢磨着，门口的铜铃突然响了，比往常更急些。

吴邪抬头，看见一个女人站在门槛外。

她穿着件卡其色的冲锋衣，裤脚卷到脚踝，沾着些泥点，像是刚从外地回来。头发用根皮筋随意地扎着，露出光洁的额头，手里拎着个磨旧的帆布包，眼神扫过屋内，最终落在桌上的帛书上，眸光微凝。

“请问，吴邪先生在吗？”她的声音清冽，像山涧的泉水，带着点北方口音。

吴邪站起身，心里犯嘀咕：“我就是，你找我有事？”

女人走进来，目光依旧没离开那卷帛书，她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我叫苏雪，是做古文字研究的，听说你这里收了件带特殊符号的古物，特地过来看看。”

吴邪接过名片，上面只印着“苏雪”两个字，还有一个手机号，没有公司也没有头衔，更像是张随手写的便签。他挑眉，心里的警惕又多了几分：“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东西？这包裹刚到没半小时。”

苏雪走到桌旁，指尖悬在帛书上方，没有触碰，只是看着那些朱砂符号，语气平静：“这帛书的符号，和我正在研究的一批战国帛书同源，寄件人是我一位故人，他说如果他出了意外，就把东西寄给你，让我来寻你合作。”

“故人？”吴邪追问，“谁？”

苏雪抬眼，看向吴邪，眼神里带着点复杂的情绪：“陈景然，你应该听过，他是你三叔的旧识，上个月进了秦岭腹地，再也没出来。”

“陈景然？”吴邪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他确实听过，三叔曾提过一嘴，说这人是个疯疯癫癫的老学究，专研究些偏门的古文字，尤其对先秦的古墓密文着迷。他怎么会把东西寄给自己？还让这个叫苏雪的女人来找自己合作？

苏雪伸手，从帆布包里拿出一本泛黄的笔记本，翻开递给吴邪。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陈景然的名字，里面画满了和帛书上相似的符号，还有些潦草的批注，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在极度慌乱中写的。

“他在笔记里说，这符号指向一座战国时期的古墓，藏在长白山的深处，里面有关于‘长生’的秘密，也和你三叔的失踪有关。”苏雪的声音沉了沉，“我找了他三个月，最后只收到他托人转来的消息，让我来杭州找你。”

吴邪翻着笔记本，指尖有些发颤。长白山、长生、三叔……这些词像针一样扎进他的心里，那些被他刻意压下的执念，瞬间翻涌上来。他抬头看向苏雪，她的眼神很坚定，没有半分玩笑的意思。

“你想让我做什么？”吴邪问。

苏雪收回笔记本，指了指桌上的帛书：“解出这些符号的意思，然后一起去长白山。陈景然说，只有你能看懂这帛书里的秘密，也只有你，能找到那座古墓的入口。”

风吹过窗棂，桂花瓣落在帛书上，盖住了一个扭曲的朱砂符号。吴邪看着那卷泛黄的帛书，又想起三叔消失前的背影，想起七星鲁王宫的尸蹩，秦岭的神树，那些藏在黑暗里的秘密，像是一张网，正慢慢向他收拢。

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坚定：“好，我跟你去。不过，在出发前，你得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苏雪点了点头，从帆布包里拿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地图是手绘的，上面用红笔标着长白山的一处山谷，旁边写着两个字：“云顶”。

吴邪的目光落在那两个字上，心脏猛地一跳。

他知道这个地方，那是小哥曾去过的地方，也是三叔一直试图探寻的地方。

看来这场长白山之行，注定躲不过了。

桂香依旧飘着，铜铃的声响在巷子里回荡，而吴山居的桌上，帛书的朱砂符号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红，像是在预示着一场即将到来的，充满未知与危险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