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节的雨，下得缠绵又绝望，像要把星榆高中的每一寸土地都浸透。苏晚坐在画室的角落，手里攥着一张泛黄的信纸，指尖早已被纸张的边缘磨得发红，却浑然不觉。
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盛夏栀语》落了薄薄一层灰，白色的花瓣被雨水洇出淡淡的水渍，像极了她此刻的心情，潮湿而沉重。三天前，母亲突然打来电话，语气冰冷地告知她，要将她接去国外，和那个从未尽过父亲责任的男人一起生活，机票已经订好，就在下周。
她没有反抗的余地。在那个破碎的家庭里，她从来都是被随意安置的物件，没有选择的权利。这些天，她像行尸走肉般穿梭在校园里，看着林栀明媚的笑容，看着两人曾经并肩走过的走廊、操场、栀子花海，心里的疼痛像藤蔓一样疯狂生长，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不敢告诉林栀。她怕看到林栀泛红的眼眶，怕听到她带着哽咽的挽留，更怕自己会因为这份不舍，做出不顾一切的决定。她知道，她们的未来，隔着的不仅仅是流言蜚语，还有现实的鸿沟。林栀家境优渥，有着光明的前途，而她，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控的过客。
“苏晚，你怎么又躲在这里？”林栀的声音带着熟悉的暖意，打破了画室的沉寂。她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身上沾了些细密的雨珠，看到苏晚苍白的脸色，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你这几天都怪怪的，是不是不舒服？”
苏晚猛地抬起头，慌乱地将信纸塞进课本里，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有，就是有点累。”
林栀走到她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指尖的温热触感让苏晚的心脏骤然紧缩。“没发烧啊。”林栀嘀咕着，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剥了糖纸塞进她嘴里，“给你补充点糖分，看你无精打采的样子。”
甜甜的味道在舌尖化开，却无法驱散心底的苦涩。苏晚看着林栀担忧的眼神，喉咙发紧，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对了，”林栀突然眼睛一亮，从书包里掏出一张门票，递到她面前，“下周末有一场小提琴独奏音乐会，我好不容易抢到的票，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门票上印着华丽的音乐厅图案，日期恰好是她离开的那天。苏晚的指尖颤抖着，接过门票，看着上面的日期，眼泪差点掉下来。她用力咬了咬嘴唇，将眼泪逼回去，轻声说：“好。”
林栀笑得眉眼弯弯，像得到了糖果的孩子：“太好了！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呢。到时候我穿你上次说好看的那条白色裙子，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好。”苏晚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风，带着不易察觉的哽咽。
接下来的几天，林栀像往常一样，每天给她带早餐，拉着她去食堂吃饭，课间和她分享乐团的趣事，只是偶尔会察觉到苏晚的走神，却只当她是学习太累。苏晚努力装作平静的样子，回应着她的热情，将心底的痛苦与不舍，一点点压抑下去。
离开的前一天晚上，雨下得格外大，雷声滚滚，划破了夜空的寂静。苏晚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芒昏黄而微弱，照亮了信纸。她握着笔，指尖颤抖着，写下一行又一行字迹，泪水滴落在信纸上，晕开了墨痕。
“林栀：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请原谅我的不告而别，我实在没有勇气，当面和你说再见。
认识你的这些日子，是我生命中最温暖、最明亮的时光。你像一束光，闯进了我黑白的世界，为我染上了色彩，为我驱散了孤独。你教会我勇敢，教会我温柔，教会我如何去爱与被爱。和你在一起的每一个瞬间，都像栀子花香一样，温柔而美好，我会永远铭记在心。
我知道，这个决定对你来说很残忍，对你很不公平。可是，我没有选择的权利。我的家庭，我的命运，都不允许我自私地留在你身边，拖累你。你值得更好的未来，值得一个能给你稳定、给你幸福的人，而不是我这样一个连自己的明天都无法确定的人。
忘了我吧。就当我从来没有出现在你的生命里，继续做那个阳光明媚、无忧无虑的林栀。好好练习小提琴，好好完成你的梦想，你的琴声那么好听，一定会被更多人听到。
艺术楼后的栀子花海，明年夏天一定会开满白色的花朵，像我们初见时那样。可惜，我不能陪你一起看了。希望有人能替我，陪你走过春夏秋冬，陪你看遍世间风景。
谢谢你，林栀。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谢谢你给我的所有温柔与美好。
愿你往后余生，平安喜乐，万事顺意。
永远爱你的，苏晚”
写完最后一个字，苏晚再也忍不住，趴在书桌上失声痛哭。窗外的雨声、雷声，都掩盖不住她的悲伤。她将信折好，放进一个信封里，信封上画着一朵小小的栀子花，那是她们之间的约定。
她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最后看了一眼这间充满回忆的房间，看了一眼画架上那幅未完成的画作，心里的疼痛几乎让她窒息。她轻轻带上房门，没有回头，消失在茫茫的雨夜中。
第二天清晨，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洒在湿漉漉的校园里。林栀拿着音乐会的门票，兴高采烈地来到苏晚的教室，却发现她的座位空空如也，课本整齐地摆放在桌上，上面压着一个小小的信封。
林栀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她颤抖着拿起信封，看到上面画着的栀子花，眼泪瞬间掉了下来。她拆开信封，展开信纸，苏晚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锋利的刀，狠狠扎进她的心里。
她越看，眼泪流得越凶，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信纸上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模糊了视线，可那些残忍的话语，却清晰地刻在她的脑海里。
“不告而别……”林栀的声音带着哽咽，几乎不成调，“苏晚，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她疯了一样冲出教室，跑到画室，跑到操场，跑到艺术楼后的栀子花海，到处都没有苏晚的身影。只有那幅未完成的画作，静静地立在画架上，白色的栀子花海中，两道并肩的身影还未完成，像一个残缺的梦。
林栀瘫坐在栀子花海的泥土里，怀里紧紧抱着那封信，失声痛哭。阳光那么明媚，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底；栀子树的枝桠抽出新芽，却再也等不到那个一起看花开的人。
她不知道苏晚去了哪里，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甚至不知道，她们还有没有再见的可能。那些曾经的约定，那些美好的憧憬，那些在心底悄悄发芽的爱恋，都随着苏晚的离开，变成了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星榆高中的栀子花海，还在等待着盛夏的绽放，而两个女孩的故事，却在这个潮湿的清晨，戛然而止，留下无尽的悲伤与遗憾，在风中回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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