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的光线透过艺术楼走廊尽头的窗户，在地板上铺成长长的金色菱形。张函瑞练完声，靠着窗台喝水，杨博文安静地站在一旁，手里翻着一本竞赛习题集，但显然没看进去多少。

张函瑞“对了，”

张函瑞拧上瓶盖，突然想起什么，转头看杨博文，眼里闪着促狭的光，

张函瑞“今天张桂源来找我了。”

杨博文翻页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抬头：

杨博文“嗯。”

张函瑞“他跑来问我，该怎么给某个惹人生气了的人道歉。”

张函瑞拖长了调子，观察着好友的反应，

张函瑞“特别着急，特别诚恳的样子。”

杨博文合上习题集，声音平淡：

杨博文“他让你问的？关于怎么给我道歉？”

张函瑞“不然呢？”

张函瑞笑了，“

你最近除了那位左大少，还能被谁惹到有明显情绪？”

杨博文推了推眼镜，没否认，只是说：

杨博文“张桂源……就是你喜欢的那个男生。”

张函瑞“喂！”

张函瑞耳根一热，差点呛到

张函瑞，“谁、谁喜欢他了！杨博文你别乱说！”

杨博文“不是吗？”

杨博文终于抬眼看他，目光平静无波，

杨博文“每次路过他们班，眼神就往里飘的是谁？篮球场边，假装路过却站了半个小时的是谁？还有，他名字……”

张函瑞“打住！”

张函瑞脸颊发烫，伸手去捂杨博文的嘴，被对方轻巧躲开，

张函瑞“我那只是……只是欣赏！欣赏懂吗？而且，人家叫张桂源！桂花的桂，源泉的源！什么用水果当名字，你才整天只知道学习，连人家名字都记不住！”

杨博文任由他闹，嘴角似乎弯起一个极微小的弧度：

杨博文“我又不喜欢他，那么关心他的名字做什么。”

张函瑞“跟我一样？”

张函瑞立刻抓住反击机会，叉腰道，

杨博文“也不知道是谁，表面上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结果人家左奇函在哪个球场打球、什么时候去实验楼，清楚得不得了。你偷偷看过他多少次投篮了？需要我帮你数数吗？”

杨博文脸上的那点细微表情消失了。他移开视线，看向窗外逐渐沉下去的夕阳，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淡：

杨博文“张函瑞，你今天话多了。”

张函瑞“被我说中了？”张函瑞凑近一点，压低声音，“喜欢就喜欢了呗，我能怎么办？我又不像你，好像只喜欢学习。喜欢一个人又不丢人。”

杨博文沉默了片刻，才重新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

杨博文“没有的事。别瞎猜。”

张函瑞“好好好，不瞎猜。”

张函瑞见好就收，转回最初的话题，

张函瑞“说正经的，你和那个左奇函，后来到底怎么样了？他道歉了，你接受了吗？”

杨博文的目光落在远处操场空荡荡的跑道上，那里已经没了下午喧闹的人影。

杨博文“接受了，没接受，”

他缓缓地说，像在斟酌最准确的用词，

杨博文“我和他之间，谈不上原不原谅。本来也没什么关系，所以也谈不上生气。”

张函瑞听着这绕口令般、却格外符合杨博文风格的回答，轻轻“啧”了一声。

张函瑞“其实这样也好，”

张函瑞收敛了玩笑的神色，语气认真了几分，

张函瑞“博文，我听说……左奇函那个人，名声不算太好。家里有钱，行事也张扬，是那种典型的……纨绔子弟？反正跟我们不是一路人。你离他远点，专心准备你的竞赛和保送，别被这种人和事分心，平白惹麻烦。”

杨博文没有立刻回应。他想起左奇函拦住他道歉时，那双难得褪去轻浮、显得真诚甚至有点笨拙的眼睛；也想起更早之前，那人带着顽劣笑意凑近时，身上淡淡的、和书本油墨截然不同的阳光与汗水的气息。

麻烦吗？

也许是吧。

他最终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了张函瑞的关心。

杨博文“走了，再不回去赶不上晚自习了。”

杨博文将习题集收进书包，转身往楼梯口走去。

张函瑞看着好友清瘦挺直的背影，摇了摇头，快步跟上。他心里还是有点犯嘀咕：杨博文刚才那片刻的沉默和游离，可不像完全“没关系”的样子。

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楼下拐角处的阴影里，一个本应早已离开的身影，斜倚着墙，手里转着一个篮球，安静地站在那里，不知听了多久。

左奇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只有指尖无意识地用力，将篮球表面按出一个浅浅的凹陷。

左奇函“名声不算太好。”

左奇函“纨绔子弟。”

左奇函“离他远点。”

左奇函“平白惹麻烦。”

张函瑞清脆的声音，和杨博文那声听不出情绪的“嗯”，交替在他耳边回响。

他扯了扯嘴角，想笑，却觉得脸颊有点僵硬。

原来在别人眼里，他是这样的。不，也许在杨博文眼里，他一直就是这样的。一个突然闯进来的、麻烦的、需要远离的“非朋友”。

篮球从他手中脱落，“砰”地一声砸在地上，又沉闷地弹起，滚向远处。

左奇函没去捡。他直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楼梯上方早已空无一人的走廊，然后双手插进口袋，转身，朝着与教学楼相反的、校门的方向走去。

背影被昏暗的天光拉长，竟显出几分罕见的孤寂。

他想，他或许知道杨博文周末可能会去实验楼了。

但“纨绔子弟”现在突然觉得，也许不去“惹麻烦”，才是对的。

至少，是那个人所期望的。

夜色渐渐弥漫上来，吞没了少年的身影，也似乎要吞没某些刚刚萌芽、就被宣判不合时宜的东西。然而，心底那股不甘的、灼热的冲动，真的会如此轻易被夜色和几句评判浇灭吗？

只有远处那枚被遗弃的篮球，静静躺在阴影里，等待着未知的下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