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烈焰与冰锋
冬夜冰冷的空气被爆炸的灼热和浓烟撕裂。陈实三人如同三支离弦的箭,朝着后山坡上那片燃烧的混乱冲去。脚下是崎岖的山路,碎石在狂奔中飞溅。
爆炸的威力似乎并不算特别巨大,但显然经过了精确计算——基站机房的一角被炸开一个大洞,扭曲的金属构件和燃烧的绝缘材料从洞口喷涌出来,伴随着噼啪作响的电弧和浓密的黑烟。基站主体结构似乎还算完整,但顶部的信号天线已经歪斜,几盏照明灯在火光中明灭不定。
最重要的是,“牧星人”还在里面!生死未卜!
“分开!小峰左边,石头右边,注意周围有没有埋伏!我正面突入!”陈实在距离基站约三十米处停下,快速下令,同时举起手枪,警惕地扫视着火光照亮的周边区域。爆炸刚过,袭击者很可能还在附近,或者在撤离途中。
赵小峰和石头虽然紧张得手心冒汗,但一个月的训练此刻发挥了作用。两人立刻按照陈实的指令,压低身体,利用地形和燃烧物的阴影,分别从两侧向基站包抄过去。
陈实则深吸一口气,猛地从藏身的岩石后冲出,以之字形路线快速接近基站的破损洞口。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塑料和电线燃烧的刺鼻气味。他靠近洞口,侧耳倾听——里面除了火焰燃烧的呼呼声和物品坍塌的闷响,没有其他声音。
“穆林!穆工!”他大声呼喊,没有回应。
不能再等了!陈实脱下外套,在旁边的水坑里浸湿(山体渗水形成的小洼地),捂住口鼻,一弯腰,从那个还在冒烟的破损洞口钻了进去!
机房内部一片狼藉。爆炸点似乎在靠近后墙的备用电源柜附近,柜体被完全炸毁,里面的蓄电池和电路板正在猛烈燃烧,释放出有毒烟雾。浓烟弥漫,能见度极低,只有火焰提供了摇曳不定的光源。各种仪表盘碎片、线缆、机箱散落一地,有的还在滋滋冒着电火花。
“牧星人”!陈实眯着眼睛,在浓烟和杂物中搜寻。很快,他在靠近主控台的地方,看到了倒在地上的“牧星人”!他半边身体被炸飞的机柜碎片压住,脸上、身上都是血污和烟灰,昏迷不醒,但胸口还在微弱起伏。
陈实立刻冲过去,奋力搬开压在他身上的沉重碎片。碎片边缘锋利,划破了他的手掌,但他毫不在意。检查了一下,“牧星人”的腿部似乎有骨折,头部也有撞击伤,但最危险的是吸入性损伤和可能的内出血。
必须立刻带他出去!
陈实架起“牧星人”的一条胳膊,试图将他拖离火场。但“牧星人”虽然不算太重,在昏迷状态下拖动也十分费力。浓烟越来越呛人,火焰正顺着散落的线缆向四周蔓延。
就在这时,机房内侧一扇紧闭的、标有“设备间”的小门,突然从里面被猛地撞开!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穿着黑色冲锋衣、手里端着一把加装消音器的微型冲锋枪的人影,如同鬼魅般闪了出来!
袭击者果然没走!他可能一直躲在更里面的设备间,安装爆炸物或者搜寻什么东西!
那人显然没料到火场里还有人,而且是陈实!看到陈实和昏迷的“牧星人”,他愣了一下,随即毫不犹豫地抬起了枪口!
陈实瞳孔骤缩!他正架着“牧星人”,根本无法有效躲避或还击!千钧一发!
“砰!”
一声枪响!但不是从袭击者那边传来的!
子弹擦着袭击者的耳边飞过,打在后面的金属机柜上,溅起火星!袭击者下意识地偏头躲避!
是赵小峰!他从左侧的窗户破口处发现了情况,来不及多想,用陈实留给他的那把手枪(训练时陈实曾私下教过他基本操作,并允许他在极端情况下使用),开了一枪!虽然没打中,但干扰了袭击者!
陈实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猛地将“牧星人”向旁边一推,自己则借着反作用力扑倒在地,同时拔枪!
“砰砰!”
陈实连开两枪!一枪打向袭击者持枪的手臂,另一枪封住他可能的躲避方向!
袭击者显然也是老手,在赵小峰开枪干扰的瞬间就已经开始移动。陈实的子弹擦着他的身体飞过,打在墙壁上。他顺势一个翻滚,躲到了另一排机柜后面,同时手中的微型冲锋枪吐出一串火舌!
“哒哒哒……”
子弹如同泼水般扫向陈实和赵小峰的方向!陈实只能死死趴在地上,子弹打在周围的地面和设备上,碎片横飞!赵小峰也赶紧缩回窗户后面。
浓烟和火焰严重干扰了双方的视线。袭击者似乎并不想恋战,在扫射压制后,迅速朝着机房另一侧一个较小的通风管道口冲去——那里显然是他预留的退路!
他想跑!
陈实岂能让他如愿!他猛地起身,不顾还在零星扫射的流弹,朝着通风管道口方向连续射击,试图封锁他的退路!
袭击者身形灵活,如同泥鳅般在燃烧的杂物间穿梭,眼看就要钻进管道!
就在这时——
“轰!”
机房另一侧,那扇被炸得摇摇欲坠的主门,被人从外面用蛮力猛地撞开!一个高大的身影如同暴怒的黑熊般冲了进来,手里挥舞着一根从工地上顺来的钢筋!
是王大河!他收到赵小峰用对讲机的紧急呼叫(爆炸发生后,对讲机信号受到干扰,但赵小峰还是断续发出了“基站遇袭”的信息),留下部分人看守黑风峪现场,自己带着剩下的人火速赶了过来!刚到就听到里面枪声大作,二话不说就破门而入!
王大河一眼就看到了正欲钻管道的袭击者,独眼瞬间充血,怒吼一声:“狗日的!哪里跑!”抡起钢筋就砸了过去!
袭击者显然没料到后面还会杀出个程咬金,而且如此悍勇!他不得不放弃钻进管道,侧身躲避砸来的钢筋。钢筋带着风声擦过他的后背,砸在管道口边缘,火星四溅!
这一耽搁,陈实和已经从窗户跳进来的赵小峰,已经形成了三角合围之势!石头也端着警棍,堵住了破损的洞口方向。
袭击者被围在了燃烧的机房中央!
他戴着防毒面具,看不清表情,但眼神透过镜片,冰冷而疯狂。他扫视了一眼围上来的四人(陈实持枪,王大河持钢筋,赵小峰持枪但手在抖,石头持警棍),又看了一眼越烧越旺的大火和越来越浓的毒烟。
他知道,自己跑不掉了。
但他似乎并不打算投降。他缓缓抬起微型冲锋枪,枪口在陈实、王大河、赵小峰之间移动,最后定格在陈实身上。显然,他认出了陈实是核心。
“放下武器!”陈实厉声喝道,枪口稳稳对准他的头部。
袭击者没有说话,只是手指缓缓扣紧了扳机。
空气仿佛凝固了。火焰的噼啪声,远处传来的村民惊叫和警笛声(镇派出所的警车终于赶到了),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就在这生死对峙的刹那——
“砰!”
又是一声枪响!来自袭击者的侧后方,通风管道内部!
一颗子弹从黑暗的管道里射出,精准地命中了袭击者持枪的手腕!
“啊!”袭击者惨叫一声,微型冲锋枪脱手飞出!
紧接着,一个矫健的身影如同猎豹般从管道口扑出,一脚踢在袭击者的膝弯,将他踹倒在地,同时利落地用膝盖压住他的后背,反剪双臂,用塑料扎带死死捆住!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
是“铁砧”小组的队员!他们果然就在附近待命,接到预警和爆炸消息后,第一时间从后山另一侧,通过山体裂隙和这个通风管道潜入了进来!
“控制!”那名队员低喝一声,朝着陈实点头示意。
陈实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牧星人”还昏迷不醒,必须立刻救治。
“铁砧”小组又进来两人,迅速检查现场,扑灭关键火点,防止二次爆炸。“铁砧”本人最后从管道口钻出,他脸上的伤疤在火光映照下更加狰狞。他看了一眼被制服的袭击者,又看了一眼昏迷的“牧星人”和一片狼藉的机房,脸色铁青。
“人交给我们。你们立刻护送伤员下山,这里我们来处理。” “铁砧”对陈实快速说道,“外面来了不少村民和警察,你们处理好解释。这个袭击者,我们会带走审讯。”
陈实点头,没有多问。他和王大河、赵小峰、石头一起,用临时制作的简易担架,小心地将“牧星人”抬出火场。
外面,山坡上已经聚集了不少被爆炸和枪声惊动的村民,脸上写满了惊恐和茫然。镇派出所的两辆警车和一辆消防车也刚刚赶到,警灯闪烁,民警正在努力维持秩序,消防员开始连接水带。
林秀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看到被抬出来的血人般的“穆技术员”,脸都吓白了:“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穆工他……”
“可能是设备故障引发的爆炸,穆工为了抢救设备受伤了。”陈实给出了一个准备好的说辞,同时用眼神制止了想要说话的王大河,“林书记,麻烦你配合警方和消防,维持好现场秩序,不要让村民靠近,防止二次危险。王叔,你带人帮忙。小峰,石头,跟我送穆工去医疗点!”
林秀虽然将信将疑,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转身去招呼民警和安抚村民。王大河虽然满肚子疑问,但也知道轻重,吼叫着让骨干队员帮助拉起警戒线。
陈实等人抬着“牧星人”,在民警的协助下,快速下山,直奔村医疗点。路上,他看到“铁砧”小组的人已经悄无声息地将那个被制服的袭击者塞进了一辆没有任何标识的黑色越野车,迅速驶离了现场,消失在黑暗的山路中。
村医疗点的医生和护士早已被惊动,做好了准备。“牧星人”被立刻送入临时手术室进行抢救。
陈实站在手术室外,手上简单的包扎已经止住了血,但内心的波澜却难以平息。他看着自己沾满烟灰和血污的双手,又望向窗外山坡上渐渐被控制住火势、但依旧浓烟滚滚的基站废墟。
“声东击西”……他们猜到了开头,却没完全猜中过程和结局。
东边黑风峪小路上的死者,或许是个诱饵,或许是个被灭口的信使。那个金属盒子里的东西,是关键。
西边的基站,是他们真正想要摧毁或干扰的目标。但他们没料到,“牧星人”夜间在岗,更没料到村里的反应如此迅速,还有“铁砧”小组这把隐藏的利刃在关键时刻出鞘。
袭击失败了,袭击者被俘。
但这绝不意味着结束。
“暮光会”的这次“试探性”行动,虽然受挫,却已经将战火,真正烧到了望岳村的门口。他们知道了这里的防卫力量和反应速度,也暴露了他们不惜使用爆炸和枪击的凶狠手段。
更重要的是,“牧星人”重伤,基站被毁,村里的监控和通讯节点暂时瘫痪。虽然“铁砧”小组会接手审讯和部分应急职能,但望岳村的“深根之锚”计划,无疑遭受了一次重击。
而村民们的恐慌和疑问,也需要妥善安抚和解释。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和秩序,经此一吓,难免产生裂痕。
陈实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愤怒和愈发坚定的决心。
敌人已经亮出了獠牙,那就不再有任何幻想的余地。
和平建设的表象被撕开,血与火的暗战已然升级。
望岳村,这个正在萌芽的“韧性社区”,经历了第一次真正的烈焰洗礼。
而作为“山风”,他知道,自己必须变得更冷、更硬、更锐利,像冰封的锋刃,劈开一切试图吞噬这片土地的黑暗。
他转身,看向手术室紧闭的门,又看向窗外渐渐泛白的天际。
黑夜终将过去。
但黎明带来的,未必是温暖,也可能是更加残酷的较量。
而他,和这片土地上所有被卷入的人们,已经无处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