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小说网 > 军事战争小说 > 深根烽火涅槃
本书标签: 军事战争  军事题材 

第一卷·第一部:归乡之刃

深根烽火涅槃

第一卷·第一部:归乡之刃

第一章:雪原上的抉择

雪是活着的。

这是陈实伏在观察点三个小时后,得出的唯一结论。它们不是静态的白色覆盖物,而是亿万个微小的、蠕动着的个体,在零下三十五度的空气里缓慢地舞蹈、碰撞、重组。透过高倍率观测镜看去,每一片雪花都像一个独立的、沉默的侦察兵,无声地标记着这片被称为“K7区”的冻土荒原。

耳麦里传来指挥部平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雪鸮,报告目标区域状态。”

陈实没有立即回答。他的呼吸在面罩内侧凝结成细密的霜,视野左上角,战术平显正闪烁着代表“最后确认阶段”的琥珀色倒计时:02:17。

“雪鸮呼叫鹰巢,”他压低声音,喉部送话器将声带最微小的震动转化为加密电波,“K7区可视范围内,无活动目标。风速12米每秒,西北向。能见度……正在下降。”

他说的是实话,但没说全。

在观测镜边缘,那片被标注为“非军事活动区”的缓坡上,有东西在动。不是士兵,不是车辆,而是三个模糊的、佝偻的人形轮廓,正拖拽着一个看起来像雪橇的东西,在越来越密集的雪幕中艰难前行。热成像显示为微弱的橙黄色——生命体征。平民。大概率是生活在争议地带边缘的、早已被双方军演预案忽略不计的零星游牧者。

他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按照演习想定,这片区域在七十二小时前就应该完成了“非战斗人员清场”。但战争——哪怕是模拟的战争——第一课就是:预案永远赶不上变化。

“收到。”指挥部的声音没有波澜,“最后确认:雪鸮,你小组是否已就位,并准备好执行‘冰瀑’方案?”

陈实感到自己左胸口袋里的那张照片,隔着防寒服和作战背心,正微微发烫。照片上是六岁的侄女小雅,在望岳村的老槐树下咧嘴傻笑,缺了一颗门牙。那是他上周收到的最后一条“外界”信息,来自他那已经几乎不和他说话的姐姐。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歪歪扭扭的字:“舅舅,回家。”

家。

他的手指在冰冷的扳机护圈上轻轻叩击了两下,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

“鹰巢,雪鸮请求确认,”他的声音依旧平稳,“K7区东南象限,缓坡方向,我观测到非预定热信号。请求识别。”

短暂的电流杂音。指挥部显然在查阅数据。

“雪鸮,数据链显示该区域已净空。你的热信号可能为野生动物或传感器残存余热。不予采纳。重复问题:是否已就位并准备执行‘冰瀑’?”

倒计时:01:45。

“冰瀑”方案。一份在参谋部沙盘上推演了十七次、胜率评估高达89.3%的精彩计划。核心是:由陈实带领的“雪鸮”特战小组,在极端天气掩护下,隐蔽渗透至K7区核心,预设定向爆破装置并布置激光指示信标。三小时后,当“敌”军一支机械化连队按演习预案进入该区域进行补给作业时,信标激活,引导后方炮兵群进行一轮“徐进弹幕”覆盖打击,同时爆破装置起爆,制造雪崩效应,将整个连队及关键地形通路彻底“抹除”。

从战术角度看,完美。从演习评分角度看,足以让红方在最终对抗中锁定胜局。从陈实的职业生涯角度看,这将是继“丛林猎手”和“沙漠风暴”行动后,他个人档案上又一笔浓墨重彩的功绩——年仅三十一岁的特种作战学院战术教官,亲自带队在最高规格的联合军演中,完成决定性一击。

前提是,那三个缓慢移动的橙色光点,真的只是“传感器余热”。

陈实调整观测镜焦距。雪更大了,但那三个身影反而清晰了些。他看到其中一个人影踉跄了一下,几乎摔倒,被旁边的人扶住。拖拽的雪橇上,似乎绑着某种长条形的、可能是猎获物的东西。一个家庭?迷路的牧民?还是……敌人伪装?

他不知道。指挥部说数据链显示净空。数据链不会错吗?上一次联合军演,“草原孤狼”行动,不就是因为数据链被局部干扰,导致误判,造成了两名平民观察员重伤吗?那次事件被压下去了,内部处理,但陈实记得那染红了雪地的暗红,记得团长在事后闭门会议上的铁青脸色和一句话:“打仗不是打游戏,屏幕上一个小红点消失,背后可能就是一个家没了。”

倒计时:01:15。

“雪鸮!回答!”指挥部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

“鹰巢,我无法确认热信号属性。请求延迟执行‘冰瀑’,或变更打击坐标,避开缓坡区域。”陈实说。他的声音很干,像冻裂的木头。

“请求驳回。”回答斩钉截铁,“气象窗口只有四十七分钟。‘冰瀑’必须按原定时间启动。雪鸮,这是命令。你的任务是执行,不是质疑。”

命令。

陈实闭上眼,零点五秒。脑海里闪过无数画面:军校毕业典礼上铮铮的誓言;第一次带队执行实任务时,手心沁出的汗水;战术教室里,他对着学员们讲解“战场伦理与指挥官责任”时,那些年轻而专注的眼睛;还有老院长在他临行前拍着他的肩膀:“小陈,这次演习,很多人看着。放开手脚,打出我们学院的血性!”

血性。什么是血性?是无条件服从的铁血?还是在混乱中,坚持那一丝或许愚蠢的、对未知生命的敬畏?

倒计时:00:45。

那三个橙色光点,停了下来。似乎聚在一起,可能在休息,可能在查看方向。他们完全不知道自己正坐在一个即将被标定为“火力覆盖核心区”的地方。

“雪鸮小组!”陈实猛地按下小组内部通话键,声音带着他自己都陌生的决绝,“全体注意,取消‘冰瀑’第一阶段预设任务。重复,取消预设。侦察组,向我靠拢。支援组,保持原位警戒。行动。”

“雪鸮!你在干什么?!”指挥部频道里传来惊怒的喝问。

陈实没有理会。他关闭了指挥部的主通信频道,只保留着应急备份线路。这个操作本身,已经足够上军事法庭。他像一头真正的雪鸮,从潜伏点无声滑出,开始向那片缓坡移动。动作迅捷而轻柔,尽量减少在雪地上的痕迹。他要去确认。亲自确认。

风卷着雪粒抽打在面罩上,发出细密的沙沙声。世界只剩下黑白两色,和耳边自己粗重的呼吸、以及心跳的轰鸣。三百米。两百米。一百米。

他看到了。

不是传感器余热,不是野生动物。

是三个人。一个老人,一个中年妇女,一个看起来不超过十岁的男孩。穿着厚重的、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的皮袍,脸上覆盖着冰霜。他们拖着的雪橇上,绑着一头刚刚咽气不久的驯鹿,鹿角上还挂着冰凌。老人正用一把骨刀,试图从鹿腿上割下一条肉,递给瑟瑟发抖的男孩。女人则努力想重新点燃一个简陋的酒精炉。

纯粹的、在极端天气中挣扎求生的平民。迷路了,精疲力尽。

陈实站在距离他们五十米的一个雪丘后,一动不动。观测镜里,老人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疲惫和绝望,男孩的嘴唇冻得发紫,女人点火的手抖得厉害。他们甚至没有发现他这个全副武装、与环境几乎融为一体的“幽灵”。

耳麦里,应急备份线路传来指挥部冰冷、愤怒、且正式的声音,已经是通过公共战术频道广播,意味着所有人都能听到:

“少校陈实,你现在已被解除‘雪鸮’小组指挥权限。你涉嫌违抗战场命令,擅自行动。立即停止一切动作,原地等待接收人员。重复,立即停止!”

陈实缓缓吐出一口白气。面罩内侧的霜,更厚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三个偎依在一起取暖的身影,然后,在指挥部频道再次响起催促的警告声中,按下了送话器。

他的声音平静得可怕,甚至没有用代号:

“我是陈实。K7区东南象限确认存在非战斗平民,坐标已记录。‘冰瀑’方案若按原计划执行,将导致不可接受的附带损伤。我拒绝执行该命令。”

顿了顿,他补充了那句后来在调查报告中被反复引用、定性的话:

“根据《邦联武装力量交战规则》第三十一条,当命令明显违反基本人道原则且可能造成平民无故伤亡时,指挥官有权拒绝执行,并有义务采取一切合理措施避免伤害。”

说完,他主动关闭了所有对外通信。

雪,还在下。仿佛要掩埋一切声音,一切痕迹,一切对错。

他站在苍茫的天地之间,身后是可能终结他军旅生涯的“违抗命令”,前方是三个因他的选择而可能活下来的陌生生命。

那一刻,陈实不知道,这场雪原上的抉择,不仅改变了他个人的命运轨迹,也像第一块被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最终将震动千里之外一个名叫望岳村的山坳,并悄然改变这个国家关于“防御”二字的深层理解。

但他知道,如果重来一次,他可能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有些线,一旦在心里划下,就再也抹不掉了。

深根烽火涅槃最新章节 下一章 第二章:望岳村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