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人和女人

“欸…是我的！非、非常感谢！”

预想中的惨叫声或者咀嚼声，一概没有。只有一个带着浓重鼻音，却清晰雀跃的女声——

“这是我弟弟亲手给我做的，没了它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真的很感谢您！”

佐藤猛然睁眼。

视野因为刚才的闭眼和咒力透支有些模糊，但眼前的景象还是像一记无声的闷棍，结结实实敲在他的认知上，让他几乎头晕目眩。

没有吞噬。没有血腥。没有他拼上性命试图阻止的恐怖画面。

那个穿着西装套裙、刚才还哽咽得快要崩溃的女人，此刻微微红着脸，紧紧握着那个粗糙的毛线小猫钥匙扣。她脸上的泪痕还没干，眼睛却亮得惊人，像蒙尘的玻璃被随手擦亮。

而那只咒灵就站在她面前，微微歪着头。它刚才伸向女人的手并未穿透她的胸膛，而是捡起了那个钥匙扣，把它递还给她。那只手甚至还温和地、象征性地在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上轻拍了一下，瞬间，女人背上那团盘踞的吸食她负面情绪而鼓胀起来的低级咒灵，甚至未能发出一声哀鸣就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女人似乎根本没察觉自己背上曾有过什么，也或许，她的全部注意力被更让她震惊的事物攫住了。她的目光牢牢锁在眼前咒灵那张脸上，不是恐惧或者厌恶，而是一种、佐藤在片场外围见过的那种，星探发现绝世璞玉时的极度炽热的审视与激动。

……不对。等等…。普通人不是看不见也碰不到咒灵的吗？

“请、请等一下…！”女人几乎是扑上去，一把抓住了真人那只还悬在半空的手腕。她的职业本能压倒了情绪崩溃后的混乱，语速快得像在电视台播报。“您的这张脸……这种特质…！好完美、…简直前所未见！请问您有兴趣向演艺圈发展吗？不这个之后再说……您有签约事务所吗？啊啊抱歉我太唐突了，我是星野艺能所的原田由美，这是我的名片——”

她有些羞窘又手忙脚乱地松开手，从微皱的手提包里飞快抽出一张名片，把它几乎是塞进了眼前“人”那只骨节分明的、微凉的手里。

“请您务必、务必考虑一下！随时可以联系我！任何时间！拜托了！”

真人垂眼看着被塞进手里的名片，又抬眼看了看面前激动得脸颊发红的女人。它脸上漾开一点困惑的涟漪，随即饶有兴趣地翻来覆去阅读名片上的内容，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幅度不大地点了下头，将名片随意揣进兜里。

女人如获至宝，深深鞠了一躬，再三道谢后才紧紧攥着钥匙扣、脚步有些发飘却又异常轻快地汇入了不远处的人流。

空旷的「帐」内，只留下瘫坐在墙角的佐藤，和缓缓转过身的真人。

佐藤的脑子彻底空白了。像一台老旧的满是灰尘的收音机，所有频道都变成了滋滋的杂音。他拼死构筑的“英雄救美（？）悲壮牺牲”剧本，在离奇的现实面前碎成了一地滑稽的残渣。

在他空茫的注视下，真人向他走来。

步子还是不变的轻佻悠闲，带着独特的韵律。刚才发生的一切——递还钥匙扣，拍肩祓除咒灵，被塞名片，仿佛一场荒诞不经的幻梦。真的不是被吓到产生幻觉了吗，毕竟咒灵怎么可能被普通人看见并触碰呢？佐藤暗暗思忖。

它停在了佐藤面前，笼罩下一片阴影。

柔韧的身体折叠下去。

那张带着诡异缝合线的脸凑近了，带着一种诡谲的完美无瑕的非人美感，一灰一蓝的异瞳里清晰地映出佐藤惨白呆滞、沾着冷汗和灰尘的脸。

一个音节，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好奇，轻飘飘地落进他的耳中。

“嗨？”

语调微微上扬，像是在跟路边一只吓得炸毛、却又做出了有趣举动的小猫打招呼。

佐藤浑身的血液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