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古时候,天是蒙紫的,地是赭红的,十个金乌栖在东方汤谷的扶桑树上,唯有一只常离枝,驮着光热巡行天地。夸父第一次见它时,正趴在昆仑山脚啃野果,金乌掠过头顶,羽毛落下的光暖得他指尖发烫。
从那以后,夸父总追着金乌跑。金乌飞经渭水,他便踩着河滩的卵石跟,看水光被染成熔金;金乌掠过虞渊,他便坐在西山崖上等,看暮色里金乌的影子拉得老长。金乌不说话,却会在他跑得气喘时,放慢些速度,让光落在他汗湿的额头上。
后来天地异变,西北天柱倾塌,寒风卷着霜雪漫过大地,草木枯死,河水结冰。金乌飞得越来越快,想把光热洒向更冷的地方,却渐渐没了力气,翅膀扇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夸父看着金乌黯淡的羽毛,突然站起身——他要追上金乌,陪它把光热带回人间。
他追着金乌跑过干涸的渭水,河床的石子硌得脚掌流血,他却只盯着前方那团越来越弱的光。渴了,就捧起黄河的水喝,一口气能喝干半条河;累了,就靠着枯树歇片刻,梦里都是金乌温暖的光。可金乌还在往前飞,飞向太阳落下的虞渊,那里有最烈的热浪,也有最深的荒芜。
离虞渊只剩百里时,夸父的喉咙干得冒火,脚下的土地烫得能烤熟猎物。他看见金乌落在一块巨石上,羽毛几乎失去光泽,便拼尽全力向前跑,想把怀里最后几颗野果递给它。可没跑几步,他便重重摔倒在地,手掌按在滚烫的沙土上,连起身的力气都没了。
金乌飞回来,落在他身边,光热轻轻裹着他。夸父抬起手,想触碰金乌的羽毛,指尖却只碰到一片虚无。他望着金乌,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最后缓缓闭上了眼睛。
后来,夸父倒下的地方长出了桃林,连绵千里,结出的桃子甘甜多汁,路过的人吃了,便能重新有力气前行。而金乌依旧每天巡行天地,每当飞过桃林上空,都会放慢速度,仿佛在寻找那个曾经追着它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