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执念

我是敖广，东海之主。三千年了，我看着潮起潮落，护着水下万千生灵。那日我巡海至蓬莱以东，忽见海面飘着无数木石，低头便见个红衣少女，正将一块青石抛进海里。

“精卫？”我认出她，是炎帝之女溺亡所化的神鸟。她抬头，喙尖还沾着泥土：“东海龙王，我要把这海填平。”

我无奈叹气：“海深万里，你填不平的。”她却振翅飞至我面前，眼神倔强：“当年我葬身于此，若填平它，便不会再有人受难。”

我引她看向海底。珊瑚丛间，幼鲛正跟着母亲学游水；蚌壳里的珍珠泛着柔光，虾兵蟹将忙着疏导洋流。“你看，这海里住着千万生灵。你填海一日，便有一片珊瑚枯死，一群幼鱼无家。”

精卫愣住，却仍固执地叼起一块石子：“可若不填，日后还会有人像我一样被海水吞噬。”我沉默了。她的悲伤我懂，当年共工怒撞不周山，天河倒灌，我眼睁睁看着无数生灵丧生，那份无力感，与她如今的执念何其相似。

此后三月，精卫依旧每日填海。东海的水位竟真的浅了些，岸边的红树林开始枯萎，海龟找不到产卵的沙滩，纷纷来向我诉苦。我再次寻到精卫时，她的羽毛已失去光泽，却还在执着地搬运木石。

“你看岸边。”我指着远方，“红树林死了，鱼虾没了栖息地，很快便会饿死。你的执念，正在毁掉更多生命。”精卫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看到几只幼鸟在枯木上哀鸣，终于停下动作。

“可我……”她声音哽咽，“我只是不想再有人受苦。”我轻声道：“苦难不是靠堵，是靠护。我已令虾兵蟹将在险滩设警示，教渔民辨洋流，这东海，既能伤人，也能养人。”

精卫望着我，良久，终于放下了口中的石子。后来，她不再填海，反倒常衔来种子，种在东海沿岸。我也时常邀她入龙宫，看海底生灵如何繁衍生息。

有时我会想，执念本无错，错的是不懂包容。精卫的执念是护人，我的执念是护海，其实本是同一种心。如今东海依旧辽阔，岸边红树林郁郁葱葱，精卫的身影偶尔掠过海面，不再是带着仇恨的填海者，而是守护这片海的伙伴。

潮起潮落间，我忽然明白，真正的强大，从不是坚持己见，而是懂得在执念与包容间，寻一条共生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