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战火烧尽朝歌的那日,青丘涂山的桃花正落得满涧绯红。有苏氏部落的族人跪在涂山祭坛前,青铜鼎里的柏枝烟柱笔直向上,却遮不住他们眼底的惶惑——朝歌传来消息,纣王自焚于摘星楼,妲己娘娘被姜子牙以斩仙飞刀斩了首级,挂在城门上示众三日。
“姥姥不会输的。”最小的族人苏禾攥着祭祀用的青玉佩,指尖泛白,“姥姥说过,她去朝歌是为了凤鸣,是为了让有苏部落能在新朝安稳活下去。”站在他身边的苏长老沉默着,手里摩挲着一块刻有九尾狐纹样的骨牌,那是部落世代相传的信物,背面刻着两个小字:书氏。
没人记得“书”这个姓氏是从何时开始的。只在部落最古老的羊皮卷上有记载,涂山的九尾狐本是《山海经》里的祥瑞,“青丘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狐而九尾,其音如婴儿,食者不蛊”,那时的九尾狐皆以“书”为姓,是天地间掌管祥瑞的灵族。后来有苏部落迁徙到涂山,九尾狐族见族人淳朴善良,便与他们结为共生之族,书氏狐族也渐渐随部落改姓苏,唯有族中最年长的首领,还会在私下里称自己为书氏。
苏妲己便是这一代的首领,部落里的人都唤她“姥姥”。封神之战未起时,她常化为人形,坐在涂山的桃树下教族人辨认草药、推演节气。有族人问她,为何九尾狐会被称为祥瑞,她总会笑着指桃树:“你看这桃花,年年盛开,能结果饱腹,能入药治病,我们护着部落,部落也护着我们,这便是祥瑞的道理。”
可纣王的使者踏上涂山时,一切都变了。使者带来纣王的旨意,要有苏部落献出九尾狐,否则便派兵剿灭。苏妲己看着族人们惊恐的眼神,最终答应了使者的要求。临行前,她对苏长老说:“我去朝歌,不是为了纣王,是为了凤鸣。上古有云,凤鸣于岐山则周兴,凤鸣于朝歌则商亡。我若能在朝歌引动凤鸣,便能加速商亡周兴,新朝建立后,有苏部落便能避开战火。”
她去了朝歌,此后传来的消息断断续续。有人说她成了纣王的宠妃,搅得朝纲混乱;有人说她挖比干之心,造炮烙之刑,是祸国殃民的妖妃。可涂山的族人从不信,他们记得姥姥教他们种庄稼时的温柔,记得她为了保护族人,独自击退过山匪的勇猛。直到封神之战结束,姜子牙封神的榜文传到涂山,上面写着“苏妲己,祸乱商纣,罪该万死,魂魄贬入轮回,永不超生”,族人才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更让他们惶恐的是,周朝建立后,姬发称“天子”,不再有人皇,天下皆以周为尊。关于九尾狐的记载,也渐渐从《山海经》里的祥瑞,变成了“魅惑君主、祸国殃民”的灾星。有苏氏部落的族人出门,只要提及自己来自涂山,便会被人指指点点:“就是那个出妖妃的部落?”
苏长老曾带着族人去朝歌,想取回苏妲己的遗骸,却只看到城门上悬挂的首级早已腐烂,只剩下一缕青黑色的发丝。他将那缕发丝带回涂山,埋在祭坛下的桃树下,轻声说:“姥姥,我们接你回家了。你说的凤鸣,终究是成了,可他们却忘了,你是为了谁才去的朝歌。”
那日之后,涂山的桃花便再也没有盛开过。族人们依旧姓苏,只是不再提起“书”这个姓氏,也不再对外人说起九尾狐的过往。只有在每年苏妲己赴死的那日,族人们会偷偷在桃树下摆上她最爱的桃花酿,苏禾会对着桃树轻声说:“姥姥,外面的人说你是灾星,可我们知道,你是为了保护我们,才变成他们口中的样子。”
数百年后,《封神演义》的故事传遍天下,苏妲己成了人人唾骂的妖妃,九尾狐也彻底沦为“魅惑”的代名词。没人记得,在八荒之外的涂山,曾有一只姓书的九尾狐,为了守护一个部落,甘愿背负千古骂名;没人记得,她去朝歌不是为了祸乱朝纲,而是为了那一场能护族人周全的凤鸣。
只有涂山的风,还在年复一年地吹过祭坛下的桃树,仿佛在诉说着那段被遗忘的过往——曾经有一只祥瑞的九尾狐,她叫书妲己,也叫苏姥姥,她用自己的一生,换了有苏氏部落的安稳,却把自己永远钉在了“灾星”的耻辱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