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的风,总裹着沙砾,刮在脸上像刀割。白泽的茅屋立在荒漠边缘,屋顶积着厚雪,门前的老胡杨光秃秃的,枝桠指向灰蒙蒙的天。他不再穿素白长衫,换上了粗布褐衣,袖口和裤脚都缝着补丁,若不是那双清澈得能映出人心的眼睛,任谁见了,都会把他当成寻常的北地牧人。
每日清晨,白泽会提着木桶去三里外的冻河取水。河面结着厚冰,他用铁钎凿开冰洞,看着冰块沉进水里,泛起细碎的涟漪。他知道今日午后会有暴风雪,却还是像往常一样,把茅屋周围的雪扫开,在门口挂上风灯——那是给迷途者留的,虽知大概率无人会来,却还是日日如此。
正午的日头刚冒出来,风就紧了。白泽坐在屋角的土炕边,煮着一锅糙米粥,锅里飘着几颗晒干的野果。他知晓百里外有支商队正朝着这边来,也知道他们会在暴风雪来临前迷失方向,甚至知道商队里有个少年,怀里揣着给母亲治病的草药。可他只是搅动着粥锅,没有起身去引路——他是预知者,不是救赎者,人间的苦难与幸运,自有其定数,他不能轻易干预。
傍晚时,暴风雪果然来了。狂风呼啸着撞在茅屋上,发出“呜呜”的声响,雪粒子打在窗纸上,像无数只小手在叩门。白泽吹灭了油灯,靠在土墙上闭目养神。忽然,他听到远处传来模糊的呼喊声,混在风雪里,微弱却执着。
是那支商队。白泽睁开眼,眼底没有波澜。他知道他们会在茅屋三里外的沙丘后避风,也知道少年会在慌乱中弄丢草药,更知道明日清晨风雪停后,他们会找到另一条路,顺利抵达城镇,只是少年的母亲,终究是等不到草药了。
他没有出去。只是在天亮后,风雪渐歇时,提着那盏没派上用场的风灯,走到沙丘边。雪地上留着凌乱的脚印,还有一小包散落的草药,被雪半埋着。白泽弯腰捡起草药,指尖触到冰冷的雪粒。他知道这草药若此刻送去城镇,或许能赶得及,可他只是把草药放回原处,转身往茅屋走。
北地的日子,大多是这样。偶尔会有迷途的旅人路过茅屋,白泽会给他们一碗热粥,却从不说“前方有岔路,往左走更安全”,也不说“你家中近日会有喜事”。有人问他“先生看起来不像北地人,为何在此隐居”,他只笑着摇头:“这里安静,适合歇脚。”
冬日的夜晚特别长,白泽会坐在炉边,看着跳动的火苗,想起曾经在江南小镇的日子。那时的雨是软的,茶是香的,而如今的北地,只有风是硬的,雪是冷的。可他不觉得苦,只是偶尔会在看到旅人团聚时,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知晓天地间所有的秘密,却把自己藏在北地的风雪里,像一颗被遗忘的石子。他看着日升月落,看着荒漠里的草荣草枯,看着人间的悲欢离合,不干预,不评判,只是静静守护着这份孤独,也守护着人间本该有的模样。
又一个清晨,白泽提着木桶去冻河取水。冰洞旁的雪地上,落着一只迷路的孤雁,瑟瑟发抖。他停下脚步,看了看孤雁,又看了看远方——他知道这只孤雁会在三日后找到雁群,也知道它会在明年春天,带着同伴再次飞过这片荒漠。
这一次,白泽没有转身离开。他蹲下身,小心翼翼地将孤雁捧在手心,带回了茅屋。或许,偶尔打破一次“不干预”的规矩,也没什么不好。北地的风雪再冷,总该有些温暖,留在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