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呼吸一滞。
就在这时,顾言像是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转过身,精准地看向她藏身的窗户缝隙。四目相对。他镜片后的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以及一丝猝不及防被窥见的狼狈。但那狼狈只存在了零点一秒,立刻被一种尖锐的、近乎自嘲的冰冷覆盖。
他勾了勾嘴角,扯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弧度,声音透过窗户缝隙传来,嘶哑,干涩,像沙砾摩擦:
“看够了?”
他向前走了两步,逼近窗户,那双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她,里面翻涌着她从未见过的剧烈情绪,痛苦,厌弃,还有破罐破摔般的挑衅。
“现在,”他慢慢地说,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可以去告发我了,沈医生。”
“心理状况不稳定的医生,尤其是靠手术刀吃饭的外科医生……可是个大新闻。”他笑着,那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你赢定了,就像你一直想的那样。”
沈清欢僵在原地,大脑一片空白。告发?赢?她看着他通红的眼眶,看着他紧抿却微微颤抖的嘴唇,看着他手里那个刺眼的小药瓶,还有他周身散发出的那种濒临破碎却又强行拼凑起的孤绝气息。
高中时那个永远从容、永远领先、永远让她仰望又痛恨的顾言……和眼前这个在昏暗废弃病房里偷偷服药、眼红如困兽的男人,影像重重叠叠,又狠狠撕裂。
时间仿佛凝固了。灰尘在透过报纸缝隙的光柱里无声飞舞。
下一秒,沈清欢做出了一个自己事后回想都觉匪夷所思的动作。她猛地推开那扇本就虚掩的破旧窗户,发出“哐当”一声响。在顾言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她一步跨进满是灰尘的房间,径直走到他面前,脚尖一挑——精准地踢中了他因震惊而略微松开的手。
那个小小的白色药瓶,脱手飞出,划过一个短暂的弧线,“啪”地一声轻响,滚落进最近一张破病床的底部深处,被黑暗吞没。
顾言彻底僵住,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仿佛看着一个突如其来的、无法理解的变数。
沈清欢抬起头,迎上他震惊混乱的目光。房间里弥漫着灰尘和旧物的气味,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消毒水味,此刻却混杂了一丝苦涩。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在这寂静的空间里清晰响起:
“顾言,”她说,“你这副样子……”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他苍白的脸,泛红的眼,最终定格在他那双失去了冰冷伪装、只剩下茫然和脆弱的眼睛上。
“真让人心疼。”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