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钧一发之际,就在巧莲几乎快窒息、眼前阵阵发黑,砰!破旧的木门猛地被推开。一个背着柴捆的老樵夫站在门口,诧异地望着屋内。他的目光从王二狗铁青的脸,移向被绑在柱子上、脸色发紫的巧莲,最后落在王二狗还掐在少女脖子上的手上。
住手!老樵夫皱起眉头,柴捆“哐当”一声落在地上。王二狗触电般松开手,巧莲立刻大口喘气,咳嗽不止。王二狗眼珠急转,脸上挤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老、老伯,这是我妹妹……发了癔症,乱跑,我正把她带回家。
我没有……我不是他妹妹。巧莲嘶哑地哭喊,他是人贩子,他叫王二狗,是王家岭的人救命啊——
老樵夫的眼神陡然锐利起来。他年约六旬,皮肤黝黑如铁,挽起的袖口下露出精壮的胳膊。他向前一步,堵住了门口。
王家岭?离这儿可有三十里山路。你说她是你妹妹,她叫什么名字?她爹娘又叫什么?
王二狗心惊胆战,忽然瞥见墙角有根木棍,眼中凶光一闪,猛地扑过去抄起棍子。
老东西,少管闲事!
木棍带着风声劈头砸下。老樵夫却不慌不忙,侧身一让,顺势抓住王二狗的手腕一扭一送。只听咔嚓一声脆响,王二狗惨叫起来,木棍脱手飞出,整个人被摔倒在地,捂着手腕哀嚎。
俺年轻时也走过几年镖,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就别丢人现眼了。老樵夫拍了拍手上的灰,走到巧莲身边,三两下解开了绳子,闺女,别怕,跟俺说说是怎么回事。
巧莲浑身发抖,泣不成声地讲述了经过。老樵夫越听脸色越沉,尤其是听到“金府”“买卖人口”时,他花白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
无法无天!老樵夫啐了一口,目光如刀般剐向地上蜷缩的王二狗。
那姓楚的什么时候回来?快说!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一阵轻快的口哨声。
果然楚仁香回来了。
他刚跨进门槛,便察觉不对。屋内多了一个陌生人,王二狗倒在地上,巧莲已被松绑,楚仁香身形暴退,手已按在腰间软剑的柄上。
你是何人?楚仁香眯起眼睛,打量着老樵夫。他行走江湖多年,一眼便看出这樵夫脚步沉稳,目光精敛,绝非寻常山野村夫。老樵夫将巧莲护在身后,冷漠着一张脸。
一个看不惯你们这些干勾当的老骨头罢了。神鹰眼楚仁香?老夫倒也听过你这号人物,专干些下三滥的买卖,没想到你连十几岁的小姑娘都要祸害,天理难容!
楚仁香面色一寒,老东西,找死!软剑如毒蛇出洞,直刺老樵夫面门。
老樵夫却不硬接,一把推开巧莲,抓起地上的柴刀迎上。刀剑相击,火星四溅。楚仁香的剑法刁钻狠辣,招招攻向要害;老樵夫的刀法则大开大阖,沉稳如山,竟将凌厉的剑招一一挡下。
你是太行刀李铁山?楚仁香虚晃一招忽然变色,猛然后跃。
你不是早就金盆洗手归隐山林了吗?
哈哈哈,归隐山林,不是瞎了眼睛,李铁山怒喝一声,柴刀劈出连环三刀,逼得楚仁香连连后退。
当年俺走镖,最恨的就是你们这些拐卖妇孺的杂种,今日撞在俺手里,算你倒霉!
楚仁香心知遇上了硬茬子。楚仁香曾经也听过师父方百龙讲起过李铁山这号人物。三十年前在北方绿林名头极响,一手“开山刀法”罕逢敌手,后来不知为何突然隐退,没想到竟在这荒山野岭撞上。
他又虚晃一剑,突然扑向缩在墙角的巧莲——只要抓住这丫头做人质,就不怕这老东西不放行。
小心!李铁山急冲过去,却慢了一步。
就在楚仁香的手即将触到巧莲衣领的刹那,原本瑟瑟发抖的少女眼中骤然闪过一道光。她不知哪来的勇气,抓起地上王二狗掉落的半盏凉茶,狠狠泼向楚仁香的眼睛。楚仁香下意识闭眼闪躲。就这片刻迟缓,李铁山的柴刀已到!
刀背重重砸在楚仁香手腕上,软剑脱手飞出。楚仁香惨叫一声,左手捂着右腕,鲜血从指缝渗出。
好丫头!李铁山赞了一声,刀锋一转,架在了楚仁香脖子上,别动!
楚仁香面如死灰,屹然不动。巧莲瘫坐在地,这才后怕地哭出声来。刚才那一泼,几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
李铁山将楚仁香和王二狗用绳子捆了个结实,像扔死狗一样丢在墙角。他蹲下身,温声对巧莲说。
闺女,你家在王家岭?俺送你回去。这两个畜生,俺会押去报官。
巧莲含泪点头,忽然想起什么,急切道。
爷爷,他们……他们说要卖给古镇的金府。那个金老爷,好像很有势力……报官,真的有用吗?
李铁山沉默了片刻。他行走江湖多年,深知这些地方豪绅往往与官府勾结,沆瀣一气。王家岭所在的县,县令是个出名的糊涂官,只认钱不认理。若真把楚仁香二人送去,说不定前脚进衙门,后脚就被放出来。
闺女放心。李铁山眼中闪过决断。
俺有别的路子。俺有个徒弟,在省城按察使司当差,专管刑狱诉讼。这种拐卖人口、勾结豪强的大案,正归他们管。俺亲自押人去省城。
他看向窗外渐暗的天色,不过今日天色已晚,山路难行。委屈你在这破屋里将就一夜,明早天一亮,俺先送你回王家岭报平安,再带这两个畜生去省城。
巧莲感激涕零,又要跪下磕头,被李铁山一把扶住。
深夜,山风呼啸。
破屋里燃着一堆篝火。李铁山靠在门边闭目养神,耳朵却警觉地捕捉着屋内外任何动静。墙角,楚仁香和王二狗被捆得严严实实,嘴里塞了破布。巧莲裹着李铁山的旧外衣,蜷在火堆旁,终于疲惫地睡去,眼角还挂着泪痕。
楚仁香却在黑暗中睁着那双神鹰眼。他腕上的伤口阵阵抽痛,但更痛的是心里的算计落空。五百两银子飞了不说,还要栽在这个退隐多年的老镖师手里,他不甘心。
他的目光悄悄移向屋角——那里,他被打落的软剑,正静静躺在一堆茅草下,离他只有七八步远。
楚仁香用脱身计松开了身上的绳索,然后胳膊轻轻碰了碰身旁昏昏欲睡的王二狗。王二狗迷迷糊糊看来,楚仁香使了个眼色,目光瞟向软剑的方向,又用下巴极轻微地指了指李铁山。
王二狗瞬间清醒,明白了师父的意思。他一点点挪动身体,试图用被反绑的手去够不远处的一块碎瓦片——只要割断绳子。楚仁香从胸前取出了迷魂粉吹开李铁山鼻子下……
长夜漫漫,火光摇曳。
远处深山中,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楚仁香和王二狗带上巧莲在李铁山的眼前偷偷地逃跑了。
该死的畜生!老夫糊涂了!当李铁山醒来,他发现此处只有他一个人,他气得自己抽打自己的嘴巴。迅速离开后向一条小路追去……
远处深山的狼嚎仿佛是某种信号,更添了几分山野破屋中的孤寂与紧张。一路上,王二狗抱着巧莲,与楚仁香逃离了李铁山。
师父,真险些!差点被这个老东西送入官府!王二狗一路喘着粗气。额头上早已渗出了豆大的汗珠,楚仁香下意识地摸了摸受伤的左手。
这就是你祖师父提起过江湖怪侠“开山刀”李铁山!
他本事也不咋地?比起师父你差远了。王二狗两脚如灌铅一样,已经提腿都费劲了。他知道巧莲马上就要送入金府,白花花的银子到手,他又欣慰一笑。
师父又是何等高人,略施小计,轻轻地不但戏弄了这个老头,而且巧莲又重新到了我们的手!哈哈哈。楚仁香开心地笑了,王二狗也跟着乐开了怀。
对了,师父,你怎么与金府老爷混熟了?
这个你就不懂了。师父人脉广,与金府的王二贵……
王二贵?他与我名字相差一个字,他是王二贵,我是王二狗,等下见到这个管家,师父你可引荐一下?
哼!这个王二贵不是普通人,虽说他是金府的管家,他可是金成天的心腹……
心腹又是什么东西?
心腹的本质是人际关系中的最高信任层级,需满足以下条件。第一,机密性。主仆之间,可分享隐秘信息,比如商业决策、个人心事,一概不被泄露;第二,重任托付,也就是在关键事务中被委以核心职责;第三,双向忠诚:需同时满足主体,王二贵的主子就是古镇大名鼎鼎的金成天。王二贵必须尊重他,金成天对王二贵的信任没有第二人,这就是心腹的意思。
师父你太厉害了!
尽管楚仁香与王二狗一路聊天,不知不觉到了一个地方,这里很偏僻,也很少人来,可是他师徒俩放下戒备心时,又传来了脚步声。
王二狗似乎有些紧张,他担心的怕事情会暴露。聪明地听到了脚步声,她拼命想喊,可她嘴巴里塞了抹布。
别动!再动休怪老子不客气!
王二狗见状也慌了,他顾不了那么多,右手死死地捂着巧莲的嘴巴,防止她的哭闹和尖叫。小巧莲也不是省油的灯,她挣扎,楚仁香点了她的穴位。
臭丫头,找死呐!我们送你去金府,还想挣扎!
小巧莲昏迷了。
当王二狗看见师父在巧莲身上点了五六下,王二狗惊叹不已。
师父,她昏迷了,怎么办?王二狗那是知道,这五六下,可是传说中江湖点穴术。
好不容易来到了离古镇还有三四里的三岔路口。天更晚了,再行走进镇恐怕也不安全。
师父,快夜了,还有多少路?
楚仁香早有打算,他决定停下脚,找一个偏僻客栈歇歇脚,明晨再走。
来到客栈门口,王二狗抬头望去。这是一个叫“春风客栈”,整体五层楼,楼前门挂着四只明亮的大灯笼。春风客栈坐落于青石板铺就的街道旁,是一座典型的古式建筑。其外墙主体由青砖砌筑,表面覆盖着深红色的漆料,在阳光下显得沉稳而热情。屋顶采用仿古琉璃瓦,飞檐翘角,檐下悬挂着一块醒目的木质招牌。
客栈正门高大挺拔,为一对厚重的红色木门,门扇上雕刻着精美的纹饰,散发出古老的气息。门两侧各卧着一尊石雕狮子,庄重地守护着入口。门廊处铺设着柔软的红色地毯,两侧摆放着青石桌椅,供旅人暂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