贞观七年秋,西域黄沙漫天,驼铃声断续于玉门关外。我率察报社精锐,随军护送赵十三一行抵达龟兹。城中局势已如沸水——当地都督府闭门不纳,称“朝廷未授真言使节权”,而市井间却流传着一纸《退位诏书》:上书“太宗倦政,禅位皇弟,天下归隐”,印有“大唐皇帝之宝”,并附中书门下押印。
“这诏书……”赵十三展开细看,眉头紧锁,“印文是‘机枢四号’所印,墨含沙粒,是用敦煌以西的碱水调制。纸是高昌麻纸,但加了羊脂,防风沙侵蚀——专为西域伪造而制。”
“更糟的是,”我翻看百姓抄本,“这诏书已在焉耆、于阗传开,有僧人当众宣读,说‘唐天子已退,西域当自立’。”
孙少卿从市集回来,一脸焦躁:“连胡商都在议论!说要改拜新主。咱们的《贞观律疏》还没印,人家的‘退位诏’倒贴满城了!”
“不急。”赵十三冷笑,“他们敢印,咱们就敢印得更真。”
我们落脚于龟兹西郊一座废弃佛寺,改作“真言分局”。赵十三率匠人连夜组装“真言车”,以骆驼粪为燃料驱动水车,开始印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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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印:《贞观律疏·诈伪篇》,附注:“凡伪造诏书、印信者,斩;知情不报者,流三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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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印:《太宗亲笔答群臣问》节选,附御笔影印,笔迹清晰,飞白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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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印:一张“真言验伪卡”——百姓可将可疑文书与卡上标准印文比对,若“宝”字末笔不挑、印泥遇火不变黑,即为伪。
三印合一,名为《真言三帖》,每日清晨由军士分发至市集、驿站、寺院。
起初无人问津。直到一日,一老商人在市集比对“退位诏”与验伪卡,忽然大喊:“这‘宝’字不对!去年我在长安见过真诏,末笔是平的!”
人群哗然。有人取火烤印,金粉熔化,露出下层朱砂——正是重印痕迹。
“伪诏!”百姓怒吼。
当夜,都督府派人来请:“请察报社明日入城,主持验诏大典。”
次日,龟兹城南门设台,万民围观。
我立于高台,手持“退位诏”原件,赵十三操作“真言机”现场复刻一页,两相对比:
1.
纸张:伪诏用高昌纸,真言机用桑麻混料,纤维更细;
2.
墨色:伪诏墨黑中泛青,因掺碱水;真言墨黑中泛红,为松烟正色;
3.
印文:伪诏“宝”字末笔上挑,真印平收;
4.
暗记:真言机印文夹有萤粉微点,夜可微光,伪诏无。
“四证皆伪。”我朗声道,“此诏非但非太宗所书,更非朝廷所出。印者,当斩;传者,当流。”
台下百姓沸腾。有僧人当场撕毁所持诏书,高呼:“我被蒙蔽,险成罪人!”
就在此时,城头鼓响,一队甲士拥出一人——身披紫袍,手持玉笏,正是工部侍郎之弟,崔元朗。
“陈非凡!”他怒喝,“你以邪术惑众,伪造‘验伪卡’,意图动摇边疆!本官奉命查办!”
我笑:“崔侍郎来得正好。请验此诏——若为真,我自缚请罪;若为伪,敢问谁授你权,阻我察报社行事?”
他面色一滞,忽有军士来报:“凉州急信!工部侍郎已被下狱,罪名:勾结吐蕃,伪造国书,图谋割地。”
崔元朗脸色惨白,踉跄后退。
赵十三上前一步:“崔大人,你可知‘机枢四号’是谁造的?”
“是……是你赵十三!”
“错。”赵十三摇头,“是我亲手所造,但被你兄长窃走图纸,改造成伪印机。我来西域,不为立功,为正匠道。”
说罢,他当众拆开“真言机”印版,露出内里刻字:“贞-言-01,非伪,非权,为真。”
全场肃然。
三日后,龟兹城外,赵十三率匠人立碑,碑文为“真言西极碑”,上刻:
“贞观七年秋,察报社陈非凡、印工博士赵十三,至此破伪诏,立真言。印以验伪,文以明法,使边民知朝廷之信,不为奸人所欺。大唐之治,不在远,而在真。”
碑成之日,西域诸国使节来观,连吐蕃使者也遣人抄录全文。
孙少卿蹲在碑前,用炭条拓字,边写边念:“‘不在远,而在真’……这句好,回头刻在咱们报社门口。”
我立于碑侧,望向西方落日,黄沙无尽。
赵十三走来,递我一碗热汤:“尝尝,真相之辣,加了龟兹孜然。”
我喝一口,辣得咳嗽:“你这是要辣穿西域啊。”
他大笑:“辣得越远,真得越广。”
当夜,我修书一封,呈报长安:
“臣陈非凡顿首:龟兹伪诏已破,真言立。赵十三设‘真言分局’三处,印《律疏》《田令》《军制》各千卷,分发诸国。百姓争抄,僧寺讲读。又,‘机枢四号’残部已缴,内藏‘观字令’残片,似与东宫旧案有关。臣拟深查,不敢懈怠。”
信末,我加一句:
“真言所至,伪诏自溃。非臣之功,乃天下人心向真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