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记忆与银色警告》
梦是从一片白色开始的。
索欧站在无边无际的纯白空间里，脚下是柔软如云的触感。他茫然四顾，左眼的疤痕平静无波——这里没有数据流，没有连接，只有空。
“哥哥。”
声音从身后传来，轻柔得如同羽毛落地。索欧猛地转身，看见一个女孩。
她看起来十五六岁，银色长发及腰，左眼戴着一枚精致的银色眼罩，右眼是和他一模一样的翡翠绿色。她穿着简单的白色连衣裙，赤足站在纯白的地面上，仿佛随时会与这片空间融为一体。
索欧的心脏狠狠一抽。这个名字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卡在喉咙里，化作一阵窒息般的痛楚。
奈拉。他的双胞胎妹妹，十年前就已经...
“奈拉？”他的声音在颤抖，“这不可能...”
女孩笑了，那笑容温柔而悲伤:“是梦哦，哥哥。但也...不完全是梦。”
她走近，伸出手。索欧下意识后退，她却停住了，眼中的悲伤更深了。
“你还是老样子，一害怕就想逃。”奈拉轻声说，“但这次，请一定听我说完。我的时间...不多。”
索欧强迫自己站稳。他在做梦，他知道。但这个梦太真实——奈拉身上的淡淡花香，她眼罩边缘细微的磨损痕迹，甚至她右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都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哥哥，离开他们。”奈拉突然说，声音变得急促，“离开龙马、爱琉、莲。离得越远越好。”
索欧愣住了:“为什么？他们...”
“他们在找你，哥哥。”奈拉上前一步，这次索欧没有后退，“一直在找你。从十年前开始，就在找‘左眼有数据接收器的双生子’。”
她的手指轻轻触碰自己的银色眼罩:“我这只眼睛下面，也有和你一样的疤痕。我们是...实验品。罗根博士最成功的两个作品。”
索欧感到一阵眩晕。记忆的碎片开始翻涌——破碎的实验室玻璃，刺耳的警报声，奈拉抓着他的手在黑暗的走廊里奔跑...
“我们的能力是互补的。”奈拉继续说，声音越来越轻，仿佛随时会消散，“你能提升数码兽的资质，我能...降低、封锁、甚至剥夺资质。我们是天平的两端，而他们——”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
“他们需要天平保持平衡，来完成某个仪式。但我逃了，我破坏了平衡。所以他们一直在找你，哥哥，找到你，完成我未完成的部分...”
“奈拉！”索欧伸手想抓住她，手指却穿过了她透明的身体。
“我选择了离开，用最彻底的方式。”奈拉的笑容里满是泪水，“因为我知道，一旦被他们抓住，我们会变成比死更可怕的...工具。”
她的身体几乎完全透明了，只剩下声音还在空中飘荡:
“别被他们的温柔骗了，哥哥。他们对你越好，就越危险。因为他们要的不是索欧，是‘Alpha-01的另一半’...”
“快逃，哥哥。在还能逃的时候——”
声音断了。
纯白空间开始崩塌，如同被打碎的镜面。索欧猛地坐起，浑身冷汗，大口喘息。
凌晨四点，窗外一片漆黑。亚古兽被他惊醒，担心地蹭着他的手臂。
“咕噜？”它用湿漉漉的鼻子碰碰索欧的脸。
索欧抱住亚古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梦中的每一句话都清晰地刻在脑海里，每一个细节都真实得可怕。
奈拉。他的妹妹。他以为自己早已接受她的死亡——十年前的实验室事故，官方报告说所有实验体都在数据风暴中消散，连遗体都没有留下。
但他从未告诉任何人，事故前一晚，奈拉偷偷来找过他。那时他们被分开关在不同的观察室，奈拉不知用什么办法溜了出来。
“索欧，听我说。”十岁的奈拉抓着他的手，那双翡翠绿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明天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如果...如果我消失了，不要找我，不要问为什么。”
他当时不懂，只是茫然地点头。第二天，事故发生了。他因为被临时叫去做额外测试，阴差阳错地躲过了最严重的区域。而奈拉所在的西区实验室...全灭。
“我选择了离开，用最彻底的方式...”
梦中的话语在耳边回响。索欧猛地掀开被子，冲到书桌前翻找。底层抽屉的最深处，有一个生锈的小铁盒——那是他从孤儿院带出来的唯一物品。
他颤抖着手打开盒子。里面只有几样东西:一枚褪色的数码徽章，一张模糊的合影，还有...
一片银色的金属片，指甲盖大小，边缘不规则，像是从什么东西上掰下来的。金属片表面刻着细微的纹路，在月光下隐约发光。
索欧从没在意过这东西，以为是哪个玩具的零件。但现在，他左眼的疤痕开始灼热，视野中，金属片上浮现出只有他能看见的数据流:
【数据接收器碎片·左眼适配型】
【来源：Alpha-02（奈拉）】
【状态：强制剥离（损坏）】
【残留信息：紧急警告 protocol...】
他拿起金属片，左眼的灼热感瞬间加剧。一幕幕画面强行涌入脑海——
黑暗的实验室，手术台的束缚带，奈拉绝望的哭喊。三个身影站在手术台边:银发的龙马，金发的爱琉，戴帽子的莲。他们比现在年轻一些，但眼神更冷，更...漠然。
“植入完成。”龙马的声音冰冷如机械。
“数据接收器运行正常。”爱琉在记录板上写着什么。
莲俯身看着手术台上的奈拉，赤瞳中没有任何情绪:“可惜了，这么漂亮的眼睛。”
画面切换。奈拉在白色的房间里，对着镜子，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左眼下的疤痕。她的眼睛布满血丝，轻声自语:
“他们在找平衡...我和索欧...不能让他们找到...”
最后的画面:奈拉站在实验室的中央控制台前，手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警报声响起，红色的警告灯闪烁。她回头看了一眼监控摄像头，仿佛透过镜头看到了未来的索欧，嘴唇动了动。
“对不起，哥哥。这是唯一的方法。”
然后她按下了某个按钮。数据风暴从控制台中心爆发，吞没了她，也吞没了整个西区实验室...
索欧猛地松开金属片，像被烫到一样。碎片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他瘫坐在地，冷汗浸透了睡衣。
不是梦。那些是奈拉留下的记忆碎片。
而她最后的警告，清晰地刻在他脑海里:
“龙马、爱琉、莲，是当年实验的直接执行者。他们看着我被植入接收器，看着我崩溃，看着我...选择死亡。”
“现在，他们找到了你。”
窗外的天空开始泛白。亚古兽担心地蜷缩在他身边，用温暖的身体贴着他冰冷的手。
索欧机械地抚摸亚古兽的头，大脑一片混乱。昨晚的温馨晚餐，龙马揉他头发的温柔，莲爽朗的笑声，爱琉带来的甜点...
都是假的吗？
都是为了...完成那个所谓的“仪式”？
“咕噜噜...”亚古兽发出不安的低鸣。
索欧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他捡起地上的金属碎片，这次没有直接触碰，而是用布包起来放回盒子。
他需要证据。需要确定这些记忆碎片是否真实，而不是某种...植入的虚假记忆。
早餐时间，索欧食不知味。亚古兽敏锐地察觉到主人的异常，连最爱的蜂蜜松饼都只吃了一半。
“我没事，”索欧勉强笑笑，“只是...做了个噩梦。”
但亚古兽不相信，它蹭着索欧的腿，翡翠色的大眼睛里满是担忧。
门铃在这时响起。索欧的心跳漏了一拍。透过猫眼，他看到龙马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一个保温袋。
“早上好，”龙马的声音隔着门传来，“莲做了海鲜粥，说昨晚的咖喱太辣，给你送点清淡的养养胃。”
温暖的话语，体贴的举动。如果是昨天，索欧会觉得心头一暖。但现在，他只觉得浑身发冷。
他打开门，努力让表情自然:“太麻烦你们了...”
“不麻烦。”龙马走进来，很自然地换上拖鞋——那双拖鞋是昨晚临时给他准备的，他竟然记得。
保温袋放在桌上，龙马看向索欧:“你脸色不太好。没睡好？”
索欧避开他的视线:“做了个...奇怪的梦。”
“关于什么？”龙马的声音很温和。
索欧的心脏狂跳。他抬起头，直视龙马翠绿的眼睛:“关于...我妹妹。”
空气凝固了。
龙马的表情没有变化，但索欧捕捉到——他的瞳孔极其轻微地收缩了一下，几乎难以察觉。如果是昨天，索欧肯定会错过这个细节。但现在，他死死盯着龙马的反应。
“你从未提过有个妹妹。”龙马的声音依旧平静。
“她十年前去世了。”索欧说，每个字都像刀片割过喉咙，“实验室事故。”
龙马沉默了片刻。然后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索欧的肩膀，但索欧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那只手停在半空，然后缓缓收回。
“抱歉，”龙马轻声说，“我不该问。”
但索欧没有错过——在他说“实验室事故”时，龙马眼中闪过的那一丝...愧疚？还是别的什么？
“龙马先生，”索欧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你认识罗根博士吗？”
这一次，龙马的表情真正变了。虽然只是眉宇间细微的紧绷，但索欧看得很清楚。
“为什么这么问？”龙马的声音依旧平稳，但温度降了几度。
“只是突然想到...”索欧勉强笑了笑，“你们都是很厉害的研究者，也许会认识。”
龙马看着他，翠绿的瞳孔深邃如潭。许久，他才开口:
“认识。他是我的导师，也是...把我变成现在这样的人。”
这句话里有某种沉重的真实。索欧能感觉到。
“那...”索欧鼓起所有勇气，“你知道一个叫‘Alpha项目’的实验吗？关于...双生子植入数据接收器...”
话没说完，龙马突然上前一步。他的动作太快，索欧甚至没反应过来，就被抓住了手腕。
“谁告诉你的？”龙马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平静，里面有种近乎危险的锐利。
亚古兽立刻跳起来，龇牙挡在索欧身前，发出警告的低吼。
龙马松开手，后退一步。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又恢复了平时的平静。
“抱歉，我失态了。”他低声说，“但索欧，有些事...你不知道比较好。”
“包括我妹妹是怎么死的吗？”索欧脱口而出。
龙马的身体僵住了。
四目相对。索欧在龙马眼中看到了震惊，看到了痛苦，看到了某种深藏的、沉重的秘密。
“奈拉...”龙马喃喃道，“你还记得她的名字。”
“我当然记得！”索欧的声音开始失控，“她是我妹妹！我唯一的家人！而你们——”
他停下来，大口喘息。不能再说了。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候。
龙马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最终，他转身走向门口。
“海鲜粥趁热吃。”他说，声音异常沙哑，“还有...索欧，有些真相，知道了不一定更好。”
门关上了。
索欧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发抖。亚古兽跳上他的膝头，担心地舔他的脸。
“我没事...”索欧抱住亚古兽，声音哽咽，“我只是...需要理清一些事。”
他打开保温袋，里面是精心包装的海鲜粥，还有一小盒助眠的数码兽专用草药茶包。纸条上是莲龙飞凤舞的字迹:
“听说你昨晚没睡好，试试这个茶。ps:粥里加了特制营养剂，对你和亚古兽都好。”
温暖得令人心碎。
索欧看着那碗粥，突然想起梦中的奈拉说的话:“别被他们的温柔骗了。”
但如果这些都是演技，未免太过真实。
他需要更多信息。需要知道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需要知道奈拉为什么选择死亡，需要知道...龙马他们究竟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下午，索欧以“想了解妹妹当年事故的细节”为由，申请访问联盟的旧档案库。林薇虽然疑惑，但还是帮他拿到了临时权限。
档案库位于联盟总部地下三层，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和数据存储器的味道。索欧在终端机上输入关键词:【实验室事故】【十年前】【西区】【数据风暴】。
屏幕上跳出几十条记录。他一条条翻阅，大多数都是模糊的官方报告，语焉不详。直到他看到一份被标记为【加密/部分损毁】的文件。
文件编号:AF-1027。
事件:数据接收器植入实验事故。
实验体:Alpha-02（女性，10岁）。
实验人员:罗根博士（主理），龙马、爱琉、莲（协助）。
结果:实验体数据过载，引发连锁数据风暴，西区实验室全毁，实验体确认死亡。
备注:实验体Alpha-01（男性，10岁，Alpha-02双生兄弟）因临时调离，幸免于难。建议长期观察...
后面是大段的损毁数据，无法读取。
索欧的手指停在“确认死亡”四个字上，微微颤抖。官方记录和他知道的一致。但奈拉的记忆碎片显示...
他继续搜索，找到了罗根博士的个人档案。照片上的中年科学家神情严肃，眼神狂热。档案显示，他在事故后被解职，三年前因“实验伦理违规”被永久剥夺研究资格，下落不明。
而在罗根博士的关联项目中，索欧找到了他想找的东西:
【天平计划】
【目标:通过双生子数据接收器的互补效应，实现数码世界与现实世界的永久稳定连接】
【原理:Alpha-01（提升资质）与Alpha-02（压制资质）形成动态平衡，作为两个世界的调节阀】
【状态:因Alpha-02死亡，计划中止】
后面附着一张复杂的设计图。图中，两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背对背站立，一个身上延伸出金色的数据线向上，一个身上延伸出银色的数据线向下，中间是一个巨大的天平图案。
而设计图的角落，有三个小小的签名:
龙马·K
爱琉·S
莲·R
索欧感到一阵恶心。他关掉终端，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
都是真的。奈拉说的都是真的。
他们是实验的执行者。他们需要他和奈拉来完成那个“天平”。奈拉用死亡破坏了计划，现在他们找到了他，想要...做什么？
补全缺失的一半？但奈拉已经死了。
除非...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脑海。索欧猛地起身，冲出档案库。他需要找到更多信息，需要知道如果双生子缺失一半，这个计划还能不能继续。
而他最害怕的答案是:可以。
只要有足够的替代品，或者...用其他方式模拟出奈拉的能力。
深夜，索欧坐在房间里，面前摊着从档案库偷偷打印出来的资料。亚古兽趴在他脚边，不安地甩着尾巴。
窗外的月光很亮。索欧看着那些设计图，看着龙马他们的签名，看着“天平计划”那冰冷的文字描述。
他想起了昨晚的梦，，有痛苦，还有某种...决心。
如果奈拉说的是真的，那么龙马他们的温柔就是陷阱。
但如果...如果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呢？
索欧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如果他想，现在就可以带着亚古兽离开这座城市，消失得无影无踪。以他现在的能力，完全做得到。
但那样的话，他就永远无法知道真相。无法知道奈拉究竟为什么选择死亡，无法知道龙马他们究竟在想什么，无法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
窗外，月光被云层遮挡。房间暗了下来。
索欧做出了决定。
他不会逃。他要留下来，查清一切。但从此以后，他会戴上伪装，小心观察，不再轻易相信任何温柔的假象。
“对不起，奈拉，”他轻声说，“但我需要知道。需要知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需要知道...你有没有可能还...”
话没说完，因为连他自己都觉得荒诞。奈拉已经死了十年，是他亲眼见证的...不，他没有亲眼见证。他只是在事故后被告诉:奈拉死了，没有遗体，只有数据消散的记录。
如果...如果数据消散不是死亡呢？
索欧摇摇头，把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甩开。他需要的是确凿的证据，而不是虚无的希望。
他把资料收好，藏在天花板的夹层里。然后躺回床上，亚古兽立刻钻进他怀里。
“我们会小心的，”他轻声对亚古兽说，“非常小心。”
窗外的云层散开，月光重新洒入房间。而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那片银色的金属碎片，正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仿佛在回应着什么。
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索欧不知道的是，在城市的另一端，龙马正站在落地窗前，看着同样的月亮。他手中握着一枚银色的眼罩，边缘已经磨损，但被保存得很好。
“他知道了奈拉的事。”龙马对着空气说。
阴影中，爱琉和莲走出来。
“迟早的事，”莲的声音没有平时的戏谑，“毕竟他们是双生子，有共鸣。”
爱琉粉眸低垂:“我们要告诉他全部真相吗？”
龙马沉默许久，才缓缓摇头:“还不是时候。他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对他是，对我们也是。”
“但他已经开始怀疑了，”莲说，“今天他看你的眼神，和昨天完全不一样。”
“我知道。”龙马握紧手中的眼罩，“所以我们需要更小心。在确保他安全之前，不能让他接触计划的真相。”
“如果奈拉的警告是真的呢？”爱琉轻声问，“如果她真的留下了什么信息，让他远离我们...”
龙马转身，翠绿的瞳孔在月光下异常明亮:“那就让她警告。我们无法改变过去，但至少...可以保护现在。”
他看向窗外索欧公寓的方向，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次，我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你，索欧。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月光下，三个身影静静伫立。他们守护着一个秘密，一个承诺，和一个十年前就该保护却没能保护的孩子。
而索欧的夜晚，才刚刚开始。
在梦境与现实的交界处，真相如同沉入深海的冰山，只露出一角。
而水面之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和比黑暗更沉重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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