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深沉，手机屏幕最后一丝亮光熄灭，被随意丢弃在沙发角落。朋友圈那场即将掀起的风暴，尚九熙已无力也无心去管。耳边循环着那首《成全》，歌词像钝刀子，一刀一刀割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

“我对你付出青春这么多年，换来一句谢谢你的成全……”

呵，成全。他成全了谁？反正没有成全自己。

地上散落着空酒瓶，浓烈的酒精也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失败的婚姻，像一场倾家荡产的豪赌，他输掉了所有积蓄，还背上了沉重的债务。曾经为之奋斗的事业也因此一蹶不振，催债的电话和传票雪花般飞来，将他最后一点体面也撕得粉碎。

世界是灰色的，未来是漆黑的。他看不到一点光。

醉意朦胧间，他瞥见墙角堆放的那些玩具模型和画了一半的素描本。那是他仅存的、属于过去的一点童真和热爱，如今也蒙上了厚厚的灰尘，和他一样，被遗弃在角落。

……

郭霄汉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在那一刻僵住。

“日落归山海，山海藏深意。”

配图是那刺眼的离婚协议签字页，背景音乐更是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他心底最柔软、埋藏最深的角落。

是尚九熙。

那个在他整个灰暗青春里，唯一亮着光的人。会笑着在课本角落画下生动涂鸦的人，会在下课间隙摆弄新奇玩具、眼里闪着纯粹快乐的人。是他从高中起就偷偷注视，却因自觉卑微从不敢靠近半步的尚九熙。

毕业后再无联系，他只能通过偶尔的、共同好友的只言片语拼凑他的生活。知道他过得似乎不错，结婚了，从事着与艺术相关的工作。他以为自己那点不为人知的念想，早已被时间掩埋。可此刻，看着这条朋友圈，心脏却抽痛得厉害。

他过得不好。非常不好。

几乎是没有犹豫，郭霄汉动用了一切能用的关系，辗转找到了尚九熙现在的住址。他不敢贸然打扰，只是将车停在小区对面，一天，两天……像个固执的守望者。

直到第三天傍晚，他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穿着皱巴巴的居家服，拎着一袋垃圾，踉跄着走向垃圾桶。那人瘦了很多，背影佝偻着，透着一股被生活碾碎后的颓唐。

郭霄汉的心狠狠一揪。

他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快步走了过去，在尚九熙转身往回走的时候，恰到好处地出现在他面前，脸上带着刻意调整过的惊讶。

“九熙？”

尚九熙抬起眼，眼神浑浊，带着宿醉未醒的迷茫，看了他好几秒，才勉强扯出一个笑：“……郭霄汉？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郭霄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我来这附近等个朋友，他还要好久才到，外面怪冷的……方便去你家上个厕所吗？”

尚九熙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耸耸肩：“我家？乱得很，你不嫌弃就行。”

走进那间公寓，郭霄汉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何止是乱，简直是一片狼藉。空酒瓶、外卖盒、散落的画稿和玩具零件混杂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酒气和颓废的味道。而最刺眼的，是随意扔在茶几上、几张盖着法院红印的催债传票。

尚九熙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嘲地笑了笑，瘫坐在沙发上，用手臂遮住眼睛：“看到了？混得就是这么惨，让你见笑了。”

郭霄汉弯腰，捡起那几张薄薄的纸，却觉得有千斤重。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却清晰：“这些债务，我帮你还。”

沙发上的人身体猛地一僵，手臂缓缓放下，露出那双写满疲惫和不信的眼睛：“你说什么？”

“我说，这些钱，我来帮你还清。”郭霄汉重复了一遍，目光坚定地看着他。

尚九熙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笑声里却带着悲凉：“郭霄汉，你图什么？代价呢？”他此刻一无所有，连尊严都所剩无几，不觉得还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

郭霄汉紧紧攥着那几张传票，指节泛白，积压了多年的情感在胸中翻涌，几乎要冲破喉咙。他望着尚九熙那双失去神采的眼睛，一字一句，掷地有声：

“和我在一起。”

空气凝固了。

尚九熙怔怔地看着他，看了很久。那双曾经灵动、此刻却只剩灰败的眼睛里，掠过震惊、荒谬，最后归于一片死寂的自暴自弃。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轻得像叹息，带着彻底放弃一切的麻木：

“行啊。那来吧。”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