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盯着屏幕上那行字，敲下最后一个分号。
“搞定。”
他伸了个懒腰，办公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窗外是周一早上八点的城市，灰蒙蒙的——等等，这灰色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不是阴天的灰。
是一种粘稠的、缓慢流动的灰雾，正从城南方向蔓延过来，吞噬着高楼、街道、车辆。
三分钟前还没这么严重。
手机震动。
不是来电，是整个屏幕被强制覆盖成血红色：
【紧急通告】
检测到不明灰色物质扩散
请所有市民立即进入室内
关闭门窗，等待进一步通知
重复：立即进入室内
林未挑眉：“新型雾霾？这通知界面做得真丑。”
他起身走到窗边。
楼下街道已经空了，只有几辆车歪斜停在路边，车门敞着。
灰色物质漫过人行道，触碰到一辆共享单车时，车架表面瞬间泛起类似金属氧化的斑纹。
然后他看见了第一个人。
一个穿西装的男人踉跄着走出灰雾，动作僵硬得像个提线木偶。
他走到马路中央，停住，缓缓转头——林未屏住呼吸。
那双眼睛完全是灰白色的，没有瞳孔，没有神采。
男人开始缓慢地、机械地往前走，撞上消防栓也没停，就那么拖着被绊住的腿继续迈步，直到裤子撕裂。
“什么玩意儿…”林未后退一步。
这时，他视野边缘突然浮现出一行半透明文字：
【检测到用户：林未】
【权限验证中…】
【验证通过】
【基础接口已开放】
【警告：熵值 0/100，超限将导致不可逆崩溃】
林未眨眨眼。
文字还在。
“我熬夜写代码写出幻觉了？”他揉揉太阳穴。
但接下来发生的让他确定这不是幻觉——他看向自己的咖啡杯，马克杯旁边凭空出现了几行悬浮的参数：
【对象：陶瓷马克杯（蓝色）】
【温度：46°C】
【液量：120ml】
【坚固度：17/100】
【可修改参数：温度(-50至+50)，坚固度(-30至+30)】
下面还有个小按钮：【展开详细参数】
林未愣了三秒。
程序员的本能压倒恐惧。
他伸出手指，对着“坚固度”后面的数字，脑子里想着：“+10”。
嗡。
杯子轻微震动了一下。
参数跳成了【坚固度：27/100】。
然后杯子“咔”一声，裂了一道缝。
“……负优化。”林未得出结论:
“没考虑材料应力分布。”
走廊传来尖叫。
他冲出门，看见财务部的张姐正以那种诡异的、僵硬的步伐走向楼梯间，眼睛和街上那人一样是灰白色。
林未下意识看向她：
【对象：人类（静默态）】
【生命值：1/100】
【意识状态：NULL】
【熵值：99/100（临界）】
【可修改参数：无（权限不足）】
“张姐？”林未试探着喊。
女人毫无反应，继续往前走，肩膀撞在墙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但她似乎感觉不到疼痛。
楼梯间传来更多脚步声。
沉重的、拖沓的。
不止一个。
林未退回办公室，反锁门，背靠着门板深呼吸。
视野右上角，他的状态栏清晰显示：
【用户：林未】
【权限等级：1】
【熵值：5/100】
【能力：参数调试（初级）】
【当前可操作对象：非生命体/低级生命体】
“所以我现在是个…活着的调试工具？”他苦笑:
“行吧，至少比外面那些‘NULL’强。”
他快速扫视办公室。
电脑（太重）、盆栽（没用）、消防斧（锁在玻璃柜里）——等等。
林未走到消防柜前，看向玻璃：
【对象：钢化玻璃】
【坚固度：85/100】
【可修改参数：坚固度(-30至+30)，透明度(-50至+50)】
门外撞击声越来越近。
“坚固度，-30。”林未集中精神。
玻璃发出细微的碎裂声，表面出现蛛网裂纹。
他一拳砸过去，玻璃哗啦碎开。
取出消防斧时，他注意到斧柄的参数：
【对象：消防斧（钢柄）】
【锋利度：60/100】
【坚固度：78/100】
【重量：3.2kg】
“重量改成…”林未想了想，“1.5kg。”
斧头突然变轻，他差点脱手。
【熵值：8/100】
“所以每次修改都涨熵值。”林未记下:
“得省着用。”
门锁开始晃动。
他冲向消防通道，刚推开楼梯间的门，就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是个年轻女人，蹲在一个静默者旁边，手按在对方额头上，掌心泛着柔和的绿光。
地上躺着的是实习生小李，眼睛灰白，但此刻正剧烈抽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你在干什么？”林未握紧斧头。
女人抬头。
她看起来二十四五岁，戴着口罩，但眼睛很亮，带着明显的疲惫。
“你能看见那些…数字吗？”她问，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四川口音。
林未愣了一下，点头：“你能看见什么？”
“我只能看到生命值和状态。”她站起来，手指还按在小李额头:
“我叫苏黎，之前是护士。”
“现在…”她苦笑:
“好像是这个世界唯一的护士了。”
小李突然剧烈咳嗽，灰白色的眼睛竟然恢复了一丝黑色——虽然只有短短两秒，然后又变回灰白。
【对象：人类（静默态）】
【生命值：2/100（↑）】
【意识状态：间歇性恢复】
【熵值：98/100】
“你做了什么？”林未盯着那个上升的生命值。
“我也说不清楚。”苏黎收回手，掌心绿光消退:
“就是…觉得可以把他‘往回拉一点’。”
“但只能拉一点点，而且很快又滑回去了。”
她看了眼林未手里的斧头：“你要砍他吗？”
“什么？不！”林未把斧头放下:
“我拿来防身的。”
“外面那些…东西，会攻击人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他们主动攻击，但他们也不会躲。”苏黎指了指楼下:
“但声音会吸引更多过来。”
“刚才的尖叫，现在至少引来了十几个在往上走。”
沉重的脚步声从下方楼梯传来。
很多。
林未快速思考：“这栋楼有几个出口？”
“三个，主楼梯、消防通道、货运电梯——但停电了。”苏黎语速很快:
“我在七楼手术室醒的，下来时看见三楼也有几个…静默者。”
“他们堵住了主楼梯。”
“所以我们现在在八楼，下面是死路。”林未看向窗外:
“窗户呢？”
“十五楼以下是加厚玻璃，砸不开。”苏黎顿了顿:
“但我刚才试着‘回滚’了一块玻璃的状态…回到它安装前的样子，然后它就碎了。”
林未眼睛一亮：“你能对非生命体用能力？”
“只能一点点，而且特别费劲。”苏黎按了按太阳穴:
“用完之后头晕，像低血糖。”
“那是熵值增长。”林未调出自己的状态栏给她看:
“我每次修改参数也会涨这个。”
“涨到100会怎样？”
苏黎沉默两秒：“我见过一个。”
“在七楼，一个医生突然能控制金属，但他用了太多次，最后整个人…像沙子一样散了。”
楼下传来玻璃破碎的声音。
“没时间讨论了。”林未快速扫视楼梯间:
“我有个想法，但需要你配合。”
“说。”
“我能修改这面承重墙的‘结构完整性’参数。”林未指着楼梯间和走廊之间的墙壁:
“暂时提高，让那些东西上不来。”
“但可能会塌。”
苏黎看着墙，又看看林未：“‘可能’是多少？”
“根据我搞裂杯子的经验…70%会塌。”
“那你还要试？”
“或者我们赌一把，看能不能从十几个静默者中间穿过去。”林未耸肩:
“我是程序员，我只信概率。”
苏黎深吸一口气：“整吧。”
“好。”林未集中精神，看向墙壁。
参数面板展开：
【对象：钢筋混凝土承重墙】
【结构完整性：92/100】
【可修改参数：结构完整性(-20至+30)，抗震等级(不可修改)，质量(不可修改)】
“结构完整性，+30。”林未低声道。
墙体开始震颤。
不是剧烈的震动，而是低频的嗡鸣，像有什么在内部重组。
参数跳到【结构完整性：122/100】，后面多了个
红色警告：【超载状态】。
【熵值：15/100】
楼梯下方的脚步声突然加快，变得急促——那些静默者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他们上来了！”苏黎压低声音。
墙体的震颤越来越强，裂缝开始在天花板蔓延。
“等等，这数值…”林未突然意识到问题:
“我提高了墙的‘完整性’，但它承受的应力没变，所以——”
轰！
不是墙塌了。
是墙和楼板的连接处崩开了。
整面墙向外倾斜了十五度，卡在楼梯井半空，正好堵死了从下方上来的路。
灰尘弥漫。
但更糟的是，他们头顶传来不祥的吱呀声。
“天花板要塌。”苏黎拽着林未后退。
他们刚退到走廊，楼梯间上方的楼板就塌了下来，砖块和钢筋砸在那面倾斜的墙上，形成了一道杂乱的屏障——彻底堵死了楼梯。
也堵死了他们的退路。
灰尘渐渐散去。
林未咳嗽着，看向状态栏：【熵值：22/100】。
一次大修改涨了7点。
“现在怎么下去？”苏黎问。
林未看向走廊尽头：“货运电梯井。”
“虽然电梯停了，但井道应该还在。”
“我们可以…”
他话没说完，走廊另一头传来声音——不是静默者那种拖沓的脚步声，而是清晰的、人类的脚步声。
还有说话声。
“…这边刚才有巨响，肯定有人。”
“小心点，说不定是那些灰眼睛的。”
两个身影从拐角出现。
一个是高壮的中年男人，工装裤上沾满灰，手里拎着根钢管。
另一个是瘦小的女孩，高中生模样，背着双肩包，手里拿着…一部相机？
双方同时愣住。
中年男人先开口，一口东北话：“活的？”
林未点头：“活的。”
男人松了口气，放下钢管：“王大川，干建筑的。”
“这小丫头是陈小柒，逃难路上捡的。”
陈小柒翻了个白眼：“谁是你捡的？我们是战略合作。”
她打量林未和苏黎，眼睛突然亮起来：“你们俩…是不是也能看见那些奇怪的字？”
四人面面相觑。
苏黎先开口：“你能看见什么？”
陈小柒举起相机：“我能看到物品的‘记忆’。”
“比如这个——”她拍了拍墙壁:
“它‘记得’三天前有个医生在这儿偷偷哭，因为他女儿变成灰眼睛了。”
林未和苏黎对视一眼。
“所以，”王大川挠挠头:
“现在的情况是，这鬼世道把咱们都变成了…超能力者？”
“但代价是那个什么熵值，涨多了会死？”
“基本正确。”林未说。
“那接下来咋整？”王大川问:
“俺从工地跑过来，街上全是那些灰眼睛的。”
“俺媳妇也…”他顿住，没说完。
苏黎轻声问：“她在哪？”
“家里。”王大川声音低下去:
“俺出门买早饭，回来就这样了。”
“她坐在餐桌前，眼睛灰的…但俺觉得她还有救。”
“肯定有。”
沉默了几秒。
陈小柒突然说：“我刚才‘读’了一下这层楼。”
“西侧病房里还有三个活人，两个护士一个病人。”
“他们躲在那儿，但门被静默者堵了。”
“能救吗？”苏黎立刻问。
“静默者不多，就两个。”陈小柒看向林未和王大川:
“但咱们得先想好救了人往哪儿去。”
“这楼撑不了多久，我刚才‘读’到地基部分的结构参数在持续下降。”
林未调出视野中的参数，看向脚下的地板：
【结构完整性：64/100（持续下降）】
【下降速率：每小时1.2%】
“她是对的。”林未说:
“这栋楼可能在72小时内倒塌。”
“为啥？”王大川问。
“灰域物质在腐蚀建筑基础。”林未指着窗外:
“那些灰色东西，它不是雾，它在改变接触物的物理性质。”
苏黎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所以我们要尽快离开城市。”
“去哪？”陈小柒问:
“乡下？山里？还是找个地下室躲着？”
林未没马上回答。
他调出自己完整的状态栏，仔细看那些之前忽略的小字。
在最下面，有一行几乎透明的注释：
【检测到其他用户信号：6】
【最近距离：127米】
【信号特征：原始代码携带者】
“等等。”林未抬头:
“这附近还有六个和我们一样的人。”
“而且系统标记他们是什么…‘原始代码携带者’。”
“啥意思？”王大川问。
“不知道。”林未看向窗外灰蒙蒙的城市:
“但如果我们想弄明白这世界到底怎么了——”
他指着参数面板上那行字。
“——可能得先找到他们。”
走廊另一端传来撞击声。
是病房区方向。
“先救人。”苏黎已经往那边走:
“其他的，救完人再说。”
林未拎起斧头跟上。
走了两步，他回头看向自己刚弄塌的楼梯间。
承重墙还斜在那儿，参数显示【结构完整性：118/100（超载）】。
而在他视线移开的瞬间，他似乎看见那数字轻微跳动了一下。
变成118.3。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自动修正他的修改。
“林未！”苏黎在前面喊。
“来了。”他转身跑过去，但那个跳动的数字刻在了脑子里。
也许这世界，比他想的还要复杂。
而他们四个，才刚刚看到冰山一角。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