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子敲过三更，夜风裹着寒气从破窗缝往里钻。
忠伯临走前那句话在凌舒脑子里转悠：“你最好别知道他是谁。”
想吓唬她？凌舒扯了扯嘴角。她死过一回的人了，还怕这个？
院墙外忽然有动静。
脚步声很轻，不是忠伯那笨重的步子。
门轴“吱呀”一声，开了条缝。
黑暗中 那人站在门口顿了顿，才慢慢走进来。凌舒闭着眼，假装睡去，她能感觉到两道目光在自己脸上来回扫。从额头到下巴，再到露在外面的手腕子。
脚步停在床前三步远，凌舒暗暗运起本事，感知着周遭的变化——那人呼吸顿了顿，身上带着一股龙涎香味。那是萧玦的香味
黑暗中 萧玦的目光里，有犹豫，有打量，还有一丝痛楚。他怔怔的看着她，良久，他伸出右手想去触摸她，手在即将触摸到他的一刻时停着了，他收回手，站起身有看了她良久。
最后 沈舒听见他极轻的叹息声，接着脚步声往门口去，门“吱呀”一声被轻轻关上。
凌舒这才睁开眼，翻身下床，她走到桌边摸出火折子，“嗤”一声重新点亮蜡烛。
凌舒铺开纸，研墨，提笔写
“清宴有一事相问王爷，请王爷移步寒院，当面一叙"
她把信折好，压在镇纸下面。
天刚擦亮，忠伯端着药碗推门进来。他一眼就看见桌上那封信，老脸一沉。
“这是给王爷的？”忠伯的声音压得很低。
凌舒正抖被子，头也不抬：“嗯。送过去，就说我，想见他。”
“你疯了？”忠伯走近两步，“他要是不肯来，你岂不是失了脸面？？”
“他会来的。你只管送去，就是？”凌舒道
忠伯盯着她看了半晌，忽然笑了，笑得皱纹都堆在一起：“你真是变了个人。王爷把你打入寒院那日，你一句求饶的话都没说。”
“从前是从前。”凌舒转身推开窗，晨光照进来，洒了她一身，“现在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没打算再憋屈的活。”
忠伯叹了口气，揣起信走了。
他一走，凌舒就忙活起来。
她撤了那床发霉的破帐子，换上自己用粗布缝的帘子。桌子擦了几遍，摆上两个粗瓷碗。又点了炉线香，青烟细细的往上飘。
这地方破是破，但得有个能说话的样子。
做完这些，凌舒坐下铺开纸继续抄着药方。
日头慢慢爬高，照得纸面发亮。院门外脚步声响起，他来了 。
凌舒笔尖一顿，不慌不忙的写完最后一笔，放下笔，抬眼看相门外。
萧玦站在门口。他一身深色袍子，腰上佩剑没摘，剑穗子轻轻晃荡。萧玦扫了眼屋子，目光最后落在凌舒脸上。看了好一会， 萧玦打破了沉默：“有什么事，值得写信叫我来？”
凌舒站起身，走到桌边倒了碗茶：“王爷昨晚来过吧？”
萧玦眼神一凛。
凌舒把茶碗推过去，“我听见了。听见您在床边叹气。”
屋里静得能听见香灰落下的声音。
“你胆子不小，知我来了，还敢装睡。”萧玦声音沉了下来。
“我没什么可输的了。”凌舒抬眼看他，往前走了半步，“您要是真恨我占了她的位置，早就能弄死我。毒酒，白绫，枯井，法子多的是。可您没有。”
她顿了顿，盯着萧玦的眼睛：“您留我一命，昨晚还亲自来看我。为什么？因为您想看看，我这张脸到底像不像她。”
萧玦手指猛的收紧，剑柄上的纹路硌进掌心。
“可惜了。”凌舒笑了笑，“我是沈清宴，不是苏婉凝。您要是想在我身上寻找她的影子，你就错了。”
“放肆！”萧玦的嗓音里透出怒意。
“我就放肆这一回。”凌舒不退反进，“您你故意将玉佩放在这里。是想我查玉佩的事情。好的，我可以查。但有个条件——别把我当别人的替身。我能帮您找出害苏婉凝的真凶，但您得把我从这破院子里放出去。”
萧玦盯着她，盯了很久。忽然，他笑了一声，笑声里听不出情绪。
“你知道上一个碰玉佩的人什么下场吗？”
“知道。”凌舒脸色白了白，但背挺得笔直，“舌头被割了，扔进枯井，尸骨都没找全。”
“那你还敢查？”
“敢。”凌舒抬头，“因为我现在活着，不是为了给你心中的那个人当影子的。我要活得堂堂正正，把该算的账都算清楚。”
又是一阵沉默。
萧玦转身走到门口，手搭在门框上：“想要什么？写个单子。下午让忠伯送来。，”
说完他推门出去了。
凌舒站在原地，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才慢慢坐回椅子上。她混身和 手心全是汗。
窗外忽然飞过一群麻雀，扑棱棱的翅膀声惊动了屋檐下的破铃铛。
叮当——
响声在空荡荡的院子里回荡，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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