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族领地的雪比万妖谷更软，却浸着化不开的凉。阿悦靠在梵樾怀里，指尖攥着那枚龙纹玉佩，能感觉到他胸膛下沉稳的心跳——这心跳曾在万妖谷的祭坛前停摆过半息，此刻却成了她唯一的锚。
“主上，阿悦姑娘。”狐族族长常媚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她身后跟着两名狐族侍女，“情树就在谷心，只是……”
常媚的话音顿在风里。阿悦抬眼，便见漫山枯槁的银树间，唯独有一株树裹着半圈将褪未褪的粉，枝桠上悬着颗剔透的晶核，像凝住的半滴泪。
“这便是情树？”梵樾抱着阿悦落地，眉峰微蹙，“何以枯成这样？”
“六万年前，星月神女与妖神净渊在此立过婚约。”常媚指尖抚过树干上一道浅痕，“后来神女陨世，净渊自封神格，这树便随他们的婚约一同枯了——唯有‘爱念’能让它重开。”
阿悦心口猛地一缩。她想起重昭说的“无念石第二念是爱”，想起梵樾在幻境里说“七星燃魂印发作时，唯有你的触碰能让我平静”——原来这树要的，是她不敢承认的心意。
“我试试。”阿悦挣开梵樾的怀抱，踉跄着走向情树。指尖刚触到那枚晶核，刺骨的寒意便顺着血脉钻进来，她看见幻境里的画面：六万年前的星月神女站在这树下，笑眼望着净渊，而净渊的手，正像此刻梵樾的手一样，轻轻覆在她的发顶。
“阿悦！”梵樾的声音撞碎幻境。阿悦回过神，才发现自己掌心已沁出血珠，那血珠落在晶核上，竟晕开一缕极淡的粉雾。
树桠轻颤，一片半粉半白的花瓣飘落在她肩头。
“是爱念……”常媚声音发颤，“可还不够，需得你二人以血为引，共灌树心。”
梵樾上前握住阿悦的手，指尖的寒与她掌心的热缠在一起。他没说话，只是将自己的手腕抵在她掌心的伤口上——妖血与凡人血混在一起，顺着晶核淌进树心。
这一次，幻境里的画面变了：是阿悦初见梵樾的那个雨夜，他撑着伞站在宁安城的巷口，伞沿的雨珠滴在她发顶；是七星燃魂印发作时，他将她按在怀里，喉间的低吟裹着怕伤到她的克制；是万妖谷的祭坛前，他替她挡下那柄长剑，后背的血浸透了她的衣摆。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兄长之护”，早成了刻在骨血里的牵绊。
“梵樾，”阿悦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得像这雪，“我不是把你当兄长。”
树身骤然亮起暖光，漫天粉瓣炸开，像把六万年前的月光揉碎了撒下来。那枚晶核裂成两半，一半浮向阿悦的额头，与无念石的印记融在一起；另一半落进梵樾掌心，化作颗暖玉似的珠子。
“弱水石。”常媚松了口气，“情树开了，它便认主了。”
梵樾握住阿悦的手，将暖玉按在她心口。那玉一碰到她，便化作层柔光，裹住了无念石的反噬之力——阿悦只觉浑身经脉的灼痛散了，连呼吸都轻了。
“我们该回去了。”梵樾的指尖擦过她唇角的血痕，语气是惯常的强势，却软了尾音，“宁安城的茯苓，该清算了。”
阿悦点头，刚要抬步，却被梵樾打横抱起。他裹紧了外袍，将她的脸按在自己颈窝：“路滑，我抱你。”
雪落在他发顶，沾了点她发间的花瓣。阿悦埋在他颈窝，能闻到他身上龙涎香混着雪的味道——那是她曾觉得“危险”的气息，此刻却让她安心。
风里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天火撑着剑站在谷口，脸上是掩不住的急：“主上！白烁姑娘带着重昭，闯了兰陵仙宗的禁地！”
梵樾的脚步顿住。阿悦抬头，看见他眼底的寒芒——那是属于极域妖王的冷，却在扫过她时，软了半分。
“先回宁安城。”他抱着她转身，雪落在他肩头，像没说完的过往，“茯苓的账，和兰陵仙宗的，一起算。”
阿悦靠在他怀里，望着身后漫天的粉瓣，忽然笑了。
她曾以为自己的命是“报恩”，是“服从”，可此刻她才明白：有些牵绊，从不是“兄长”或“下属”能定义的——就像这情树，枯了六万载，终究会为该等的人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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