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穿尘（续篇）

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压在衢江边的老街上。

林晚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转身时撞了下餐

椅，金属腿在瓷砖上划出轻响，惊醒了趴在沙发上

打盹的朵朵。

“妈妈，爸爸醒了吗？”七岁的小姑娘揉着眼睛坐起

来，小辫子歪在肩头，睡衣领口沾着一块奶渍——是

傍晚喂弟弟时蹭到的。

林晚走过去蹲下身，帮她把辫子理顺，指尖触到温

热的头皮，心里那点紧绷的酸胀稍稍松了些：“还没

呢，爸爸在跟医生叔叔说话，我们小声点，好不

好？”

朵朵点点头，攥着她的衣角往卧室门口挪。虚掩的

门缝里，能看到床头的监护仪亮着淡绿色的光，线

条平缓起伏，像衢江涨潮时的波纹。邓明靠在枕头

上，脸色依旧苍白，喉咙里插着的气切管已经拔

掉，说话还有些费力，每吐一个字都要停顿片刻，

却执着地抓着医生的手腕：“我……要出院。”

医生叹了口气，声音放得很轻：“邓先生，你的肌力

还没恢复，格林巴利的后遗症需要长期康复，在家

护理风险太高。”

“家里……方便。”邓明的目光越过医生，落在门口的

母女俩身上，眼神亮了些，“孩子们……想我了。”

林晚推开门走进去，接过医生手里的病历本，指尖

划过“脑干脑炎恢复期”“四肢肌力Ⅱ级”的字样，指尖

，微微发颤，脸上却扯出温和的笑：“医生，我们知

道风险，会严格按照康复计划来，家里也请了护工

阿姨，您放心。”

医生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终究没再坚持，只是细

细叮嘱了用药剂量和康复训练的注意事项，末了拍

了拍她的肩膀：“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医院。”

送走医生，房间里只剩下一家人的呼吸声。林晚坐

在床边，伸手握住邓明的手，他的手掌很薄，指节

因为长期输液有些肿胀，却用力回握住她，掌心带

着微凉的温度。

“别担心，”邓明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声音沙哑，“我

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林晚弯了弯嘴角，把他散落在额前的头

发捋到耳后，“昨天朵朵画了幅画，说等你好了，要

一起去爬烂柯山，看她画里的神仙下棋。”

邓明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转向门口。

朵朵正牵着六岁的弟弟小安站在那里，小男孩穿着

宽松的家居服，手里攥着一辆塑料小汽车，睁着圆

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床上的爸爸，想靠近又

怕打扰到他，小手紧紧揪着姐姐的衣角。

护工阿姨提着保温桶进来时，夜色更浓了。桶里是

炖了三个小时的虾仁豆腐羹，林晚按照营养师的建

议，把虾仁剁成了泥，豆腐炖得软烂，撒了点切碎

的西兰花，清淡却透着鲜。她用勺子舀起一勺，吹

到温热，送到邓明嘴边。

他费力地张开嘴，吞咽时眉头轻轻蹙了下，却还是

慢慢咽了下去，含糊地说：“好吃。”

林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暖。从

前他总说她做的菜清淡，如今却把这碗简单的羹汤

夸成了山珍海味。她低下头，借着喂汤的动作掩饰

眼角的湿意，却被邓明轻轻碰了下手背。

“朵朵，小安，过来。”邓明朝两个孩子招手。

朵朵立刻牵着小安走过去，小安犹豫了一下，慢慢

挪到床边，把手里的小汽车轻轻放在邓明的手边，

小声说：“爸爸，给你玩。”

“好。”邓明看着两个孩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

来，“朵朵长大了，会帮妈妈照顾弟弟了；小安也

乖，知道心疼爸爸了。”

朵朵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还会帮妈妈洗碗、辅导小

安写作业，就是昨天教他算术，他总写错，我没生

气。”

小安抿着嘴，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林晚笑出

声，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发：“我们朵朵和小安都已

经很棒了。”

夜里十一点，护工阿姨换班，林晚把两个孩子哄

睡，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衢江的风带着水汽吹过

来，拂过脸颊，微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

些。手机屏幕亮着，是社区网格员发来的消息，说

残疾证的申请材料已经初审通过，下周可以去残联

提交复审，低保的公示也快结束了。

她靠着栏杆，望着江对岸的灯火，那些星星点点的

光，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曾经觉得天塌下来的

日子，竟也一步步走到了现在。邓明从昏迷中醒

来，孩子们健康成长，政策的帮扶也渐渐落地，就

像这漫漫长夜，终究会等来暖阳。

第二天一早，林晚推着轮椅带邓明在小区里散步。

深秋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

斑，落在他的脸上，映出淡淡的红晕。朵朵牵着轮

椅的扶手，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引路，嘴里唱着幼儿

园教的儿歌；小安跟在旁边，时不时捡起地上的落

叶，红的、黄的、带着褐色纹路的，一片片叠得整

整齐齐，小心翼翼地放进爸爸腿上的布袋里，说是

要做树叶标本送给爸爸。

“爸爸，你看这片枫叶，像不像小手掌？”小安举起

一片红得透亮的叶子，跑到轮椅侧面，仰着小脸递

到邓明眼前。

邓明的目光落在那片枫叶上，眼底漾着笑意，他试

着动了动右手——这是出院后他最常练习的动作，护

工阿姨说多活动手指能促进肌力恢复。手臂的肌肉

传来酸胀的痛感，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咬着

牙，一点一点抬起手腕，指尖慢慢向那片枫叶伸

去。距离越来越近，指尖几乎要碰到叶片的边缘，

却猛地一沉，没能握住，枫叶轻飘飘地落在了轮椅

的扶手上。

林晚立刻停下脚步，蹲在他身边，轻声安抚：“没关

系，慢慢来，我们不急。”

邓明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里却没

有失落，反而带着一丝倔强的笑意：“再……试一

次。”

这次他放慢了速度，先让手指轻轻蜷缩，再缓缓展

开，手臂贴着轮椅的扶手借力，一点点抬高。小安

暖阳穿尘（续篇）

夜色像浸了水的棉絮，沉沉压在衢江边的老街上。

林晚把最后一只碗放进消毒柜，转身时撞了下餐

椅，金属腿在瓷砖上划出轻响，惊醒了趴在沙发上

打盹的朵朵。

“妈妈，爸爸醒了吗？”七岁的小姑娘揉着眼睛坐起

来，小辫子歪在肩头，睡衣领口沾着一块奶渍——是

傍晚喂弟弟时蹭到的。

林晚走过去蹲下身，帮她把辫子理顺，指尖触到温

热的头皮，心里那点紧绷的酸胀稍稍松了些：“还没

呢，爸爸在跟医生叔叔说话，我们小声点，好不

好？”

朵朵点点头，攥着她的衣角往卧室门口挪。虚掩的

门缝里，能看到床头的监护仪亮着淡绿色的光，线

条平缓起伏，像衢江涨潮时的波纹。邓明靠在枕头

上，脸色依旧苍白，喉咙里插着的气切管已经拔

掉，说话还有些费力，每吐一个字都要停顿片刻，

却执着地抓着医生的手腕：“我……要出院。”

医生叹了口气，声音放得很轻：“邓先生，你的肌力

还没恢复，格林巴利的后遗症需要长期康复，在家

护理风险太高。”

“家里……方便。”邓明的目光越过医生，落在门口的

母女俩身上，眼神亮了些，“孩子们……想我了。”

林晚推开门走进去，接过医生手里的病历本，指尖

划过“脑干脑炎恢复期”“四肢肌力Ⅱ级”的字样，指尖

，微微发颤，脸上却扯出温和的笑：“医生，我们知

道风险，会严格按照康复计划来，家里也请了护工

阿姨，您放心。”

医生看着她眼底的红血丝，终究没再坚持，只是细

细叮嘱了用药剂量和康复训练的注意事项，末了拍

了拍她的肩膀：“有任何情况，随时联系医院。”

送走医生，房间里只剩下一家人的呼吸声。林晚坐

在床边，伸手握住邓明的手，他的手掌很薄，指节

因为长期输液有些肿胀，却用力回握住她，掌心带

着微凉的温度。

“别担心，”邓明看着她眼下的乌青，声音沙哑，“我

会好起来的。”

“我知道。”林晚弯了弯嘴角，把他散落在额前的头

发捋到耳后，“昨天朵朵画了幅画，说等你好了，要

一起去爬烂柯山，看她画里的神仙下棋。”

邓明的嘴角牵起一丝极淡的笑意，目光转向门口。

朵朵正牵着六岁的弟弟小安站在那里，小男孩穿着

宽松的家居服，手里攥着一辆塑料小汽车，睁着圆

溜溜的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床上的爸爸，想靠近又

怕打扰到他，小手紧紧揪着姐姐的衣角。

护工阿姨提着保温桶进来时，夜色更浓了。桶里是

炖了三个小时的虾仁豆腐羹，林晚按照营养师的建

议，把虾仁剁成了泥，豆腐炖得软烂，撒了点切碎

的西兰花，清淡却透着鲜。她用勺子舀起一勺，吹

到温热，送到邓明嘴边。

他费力地张开嘴，吞咽时眉头轻轻蹙了下，却还是

慢慢咽了下去，含糊地说：“好吃。”

林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又酸又暖。从

前他总说她做的菜清淡，如今却把这碗简单的羹汤

夸成了山珍海味。她低下头，借着喂汤的动作掩饰

眼角的湿意，却被邓明轻轻碰了下手背。

“朵朵，小安，过来。”邓明朝两个孩子招手。

朵朵立刻牵着小安走过去，小安犹豫了一下，慢慢

挪到床边，把手里的小汽车轻轻放在邓明的手边，

小声说：“爸爸，给你玩。”

“好。”邓明看着两个孩子，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

来，“朵朵长大了，会帮妈妈照顾弟弟了；小安也

乖，知道心疼爸爸了。”

朵朵得意地扬起下巴：“我还会帮妈妈洗碗、辅导小

安写作业，就是昨天教他算术，他总写错，我没生

气。”

小安抿着嘴，有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林晚笑出

声，揉了揉两个孩子的头发：“我们朵朵和小安都已

经很棒了。”

夜里十一点，护工阿姨换班，林晚把两个孩子哄

睡，轻手轻脚地走到阳台。衢江的风带着水汽吹过

来，拂过脸颊，微凉的触感让她混沌的脑子清醒了

些。手机屏幕亮着，是社区网格员发来的消息，说

残疾证的申请材料已经初审通过，下周可以去残联

提交复审，低保的公示也快结束了。

她靠着栏杆，望着江对岸的灯火，那些星星点点的

光，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钻。曾经觉得天塌下来的

日子，竟也一步步走到了现在。邓明从昏迷中醒

来，孩子们健康成长，政策的帮扶也渐渐落地，就

像这漫漫长夜，终究会等来暖阳。

第二天一早，林晚推着轮椅带邓明在小区里散步。

深秋的阳光透过香樟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

斑，落在他的脸上，映出淡淡的红晕。朵朵牵着轮

椅的扶手，蹦蹦跳跳地在前头引路，嘴里唱着幼儿

园教的儿歌；小安跟在旁边，时不时捡起地上的落

叶，红的、黄的、带着褐色纹路的，一片片叠得整

整齐齐，小心翼翼地放进爸爸腿上的布袋里，说是

要做树叶标本送给爸爸。

“爸爸，你看这片枫叶，像不像小手掌？”小安举起

一片红得透亮的叶子，跑到轮椅侧面，仰着小脸递

到邓明眼前。

邓明的目光落在那片枫叶上，眼底漾着笑意，他试

着动了动右手——这是出院后他最常练习的动作，护

工阿姨说多活动手指能促进肌力恢复。手臂的肌肉

传来酸胀的痛感，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咬着

牙，一点一点抬起手腕，指尖慢慢向那片枫叶伸

去。距离越来越近，指尖几乎要碰到叶片的边缘，

却猛地一沉，没能握住，枫叶轻飘飘地落在了轮椅

的扶手上。

林晚立刻停下脚步，蹲在他身边，轻声安抚：“没关

系，慢慢来，我们不急。”

邓明喘了口气，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眼神里却没

有失落，反而带着一丝倔强的笑意：“再……试一

次。”

这次他放慢了速度，先让手指轻轻蜷缩，再缓缓展

开，手臂贴着轮椅的扶手借力，一点点抬高。小安

屏住呼吸，攥着拳头盯着爸爸的手，朵朵也停下了

唱歌，踮着脚尖看。终于，邓明的指尖稳稳地碰到

了枫叶，轻轻一捏，将那片小小的“手掌”攥在了手

心。

“爸爸做到了！”朵朵高兴地拍手，小安也蹦起来，

围着轮椅转圈：“爸爸好厉害！”

邓明松开手指，看着枫叶躺在掌心，嘴角的笑意深

了些，声音依旧沙哑，却透着难以掩饰的喜悦：

“嗯，爸爸……做到了。”

林晚伸手帮他擦了擦额角的汗，眼眶微微发热，却

笑着说：“我就知道你可以。”

“邓明回来啦？”不远处传来熟悉的声音，是住在隔

壁单元的张阿姨，手里提着刚买的菜，快步走了过

来。她看着邓明，满眼欣慰，“气色比住院时好多

了，看来回家养着就是不一样。”

“张阿姨早。”林晚笑着打招呼。

张阿姨摆摆手，视线落在邓明手里的枫叶上，又看

了看他微微抬起的手臂，连忙说：“这可是大进步！

慢慢来，日子总会越来越好的。对了，我家老头子

昨天炖了骨头汤，回头给你们端一碗过来，补补身

子。”

“不用麻烦您了，张阿姨。”林晚连忙推辞。

“客气啥，邻里邻居的。”张阿姨笑着拍了拍她的胳

膊，“你们娘仨不容易，往后有啥需要帮忙的，尽管

开口，别不好意思。”

邓明看着张阿姨热情的样子，心里暖暖的，他动了

动嘴唇，轻声说：“谢谢……阿姨。”

“哎，这孩子，跟我客气啥。”张阿姨笑得更欢了，

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保暖、按时康复的话，才提着菜

离开。

阳光渐渐升高，暖意裹着香樟的清香扑面而来。朵

朵重新牵起轮椅的扶手，唱起了新学的歌；小安继

续

捡着落叶，时不时把捡到的“宝贝”递给爸爸；邓明

坐在轮椅上，手里攥着那片枫叶，感受着掌心的纹

路，

看着身边的妻儿，听着耳边的歌声，觉得那些曾经

笼

罩在心头的阴霾，正被这秋日的暖阳一点点驱散，

露

出底下鲜活的、带着希望的光芒。

林晚推着轮椅，脚步平稳而坚定，望着前方铺满光

斑的小路，心里满是踏实。这条路或许还会有坎

坷，

但只要一家人在一起，只要朝着阳光的方向走，就

一

定能走出漫长的寒冬，迎来满院的春暖花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