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雷恩靠在铁椅上,左眼机械义眼红光频闪,表面焦黑冒烟,像烧坏的灯泡一样滋滋作响。他咬着牙,用扳手撬开散热盖,螺丝崩飞两颗,砸进墙角的废纸堆里。一股焦糊味混着金属锈气冲进鼻腔。
他没动,也没骂,只是盯着天花板裂缝里渗下的冷凝水,一滴,一滴,砸在他额头上。
“操。”他低声说。
不是冲着谁,是冲着这具早该报废的躯壳。
义眼还在回放——浓雾中的黑影,披风摆动,脚步如丈量命运。那人转身,闭着眼,睫毛结霜。然后睁开。赤红。不是血色,是火在冰里烧出来的那种红,不带温度,却能把人从里到外烤干。
雷恩咳了一声,嘴里发腥。
一口血丝喷在控制台屏幕上,顺着酷拉皮卡的侧脸滑下去,像一道泪痕。
“百年孤寂炼就无情心……”他喘了口气,声音沙哑,“你真以为锁链出鞘,就能斩尽因果?”
他抬手抹掉屏幕上的血,手指划过那张静止的画面。画面抖了一下,自动跳转。
黑标关联者名单。
密密麻麻的名字,滚动在幽蓝界面上。一半已被划上红叉,字迹粗暴,像是被人用刀刻上去的。最上面那个名字是“清零者-7”。
他的旧代号。
他盯着看了三秒,关掉了。
通讯器突然响了。
断续蜂鸣,像是被掐住喉咙的鸟叫。
雷恩皱眉。频道不对。这不是“灰喉”的加密线,也不是政府残余警网,是“锈爪”——流星街最底层的雇佣兵团,替黑标残党跑腿收债、看场子、当炮灰的杂鱼。
信号源定位在装甲列车北侧涵洞。
语音破碎,夹杂电流杂音:“……救……东快不行了……戈断臂……我们在……”
停顿。剧烈喘息。
“……撑不住了……求你……雷恩……我们知道你不接这种活……可孩子……孩子还在等米下锅……”
是西的声音。冷静惯了的人,现在说话带着抖。
雷恩的手指悬在屏蔽键上。
他没动。
三分钟前,那三人还拿着炸药想炸死酷拉皮卡。现在倒来求他?
他冷笑一声,指尖就要按下。
可就在那一瞬,信号源附近跳出一段异常数据流。
微弱,几乎被背景噪音吞没。
但雷恩捕捉到了——那是图像扫描残留,来自小星居所的壁画。
他瞳孔一缩。
调出监控备份。
画面切入装甲列车残骸内部。光线昏暗,炭笔在墙上游走。墙上贴满眼睛图腾,都是些歪歪扭扭的圆圈加瞳孔,像孩童的涂鸦。
但最右边那幅不一样。
一双眼睛,瞳孔由锁链盘绕而成,边缘燃烧着赤焰,眼白如霜雪覆盖。线条粗粝,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神性。
雷恩盯着它,呼吸慢了一拍。
这不是普通的模仿。
他放大画面。画纸边缘有六道弧线交错,构成类似冷却塔的轮廓。下方还有一串炭笔涂改痕迹,像是数字,又像是坐标偏移码。
他导入解码模块,启动“夜瞳”协议的二级分析程序。
屏幕闪烁,数据流狂涌。
十年内所有与“血瞳圣物”相关的行动记录被调出。最后一次出现是在“血月清洗”当晚,由黑标运输队押送,目的地:旧炼钢厂B区地下三层。
坐标匹配度:93.6%。
雷恩猛地坐直。
还没完。
他将画面逐帧推进。
在锁链瞳孔的右下角,多出一个细节——一条银白锁链自天而降,贯穿一颗悬浮的心脏。
场景陌生。
但他知道,那心脏的形状,与“血瞳仪式”典籍中记载的“核心祭坛”完全一致。
问题是——这件事还没发生。
他盯着那幅画,后背发凉。
“她看见了未来?”他低声说,“还是……记忆在血脉里苏醒?”
他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事。
黑标实验室。
手术台。
一个男孩被绑在上面,四肢固定,嘴里塞着橡胶块。他睁着眼,赤红。不是愤怒,是哀求。
“哥哥……别忘了我……”
雷恩当时站在单向玻璃后,戴着“清零者”的面具。
他记得自己没有动。
他记得自己按下了记忆清除程序的启动键。
可那个声音,一直缠着他。
现在,他盯着小星的画,忽然意识到——那男孩的脸,和童年酷拉皮卡,惊人相似。
他攥紧烟斗,指节发白。
“我不是救他们……”他喃喃,“我只是不想再当刽子手的帮凶。”
他深吸一口气,开启“夜瞳协议”二级权限。
多块屏幕同步切换。
A屏:旧炼钢厂实时热成像——三处异常高温区,集中在B区地下三层,疑似人员聚集或设备运行。
B屏:小星睡眠状态监测——脑波呈现高频共感波动,频率与酷拉皮卡战斗时的锁链共振波段高度吻合。
C屏:城市电网负载图——某节点出现规律性脉冲,间隔17秒一次,持续47分钟,符合远程监听装置的特征。
雷恩眼神一冷。
有人在盯“灰喉”。
他快速撰写加密信息,嵌入坐标与警告语。
只一句话:“别让光变成新的火。”
发送对象设定为疤面三兄弟的公用频道,伪装成系统误传,不留痕迹。
他按下发送键。
角落那只机械乌鸦突然停止啄食铁屑。
金属眼珠转至红色,双翼缓缓展开,关节发出细微齿轮咬合声。
它跃上通风管入口,背部舱门打开,接收微型数据芯片,随即振翅飞出,消失在隧道深处。
雷恩靠回椅子,点燃一支新烟。
烟雾缭绕中,他望着空洞的眼窝倒映在黑屏上。
他知道,这一条信息发出去,等于撕开了自己的伪装。
他知道,黑标残党不会放过任何泄露线索的人。
他也知道,酷拉皮卡若真的杀进旧炼钢厂,那一夜的血,可能比十年前更浓。
可他还是发了。
他吐出一口烟,低声道:“这次,我选错了人……但或许是对的事。”
他摘下烧毁的义眼,放入标有“灰童”字样的铁盒,按下自毁程序。
所有屏幕瞬间黑屏三秒后重启,伪装成例行维护。
通风管深处,机械乌鸦穿行于废弃排水管,避开巡逻无人机,绕过红外警戒网,速度极快。
它飞过塌陷的隧道,掠过结冰的水渠,翅膀划破夜雾。
距离涵洞还有三百米。
忽然,上方阴影一动。
一道黑影无声跃出,手中磁力网瞬间激活,银丝交织,如蛛网般罩下。
乌鸦双翼猛震,试图规避。
晚了。
磁力网贴身收紧,电流激荡,机械关节瞬间锁死。
它坠落,撞在锈铁管上,发出“哐”一声闷响。
黑影落地,动作轻得像猫。
他蹲下,摘下数据芯片,插入耳后接口。
耳机里传来低沉男声:“内容确认。”
“目标动向已掌握。”黑影低声汇报,“灰喉有内鬼。”
“处理掉。”
“是。”
黑影站起身,抬手一扬,机械乌鸦被抛入下方污水渠,瞬间被暗流吞没。
他转身,消失在阴影里。
袖口处,半枚残缺徽记微微反光——深渊之眼。
涵洞内。
戈靠在墙边,断臂用破布裹着,血已止住,但脸色发青。东躺在地上,喉咙上的血线还在渗血,呼吸微弱。西坐在两人之间,手里攥着遥控器,眼神死死盯着洞口。
他们等了很久。
突然,头顶通风管传来轻微震动。
西抬头。
一只机械乌鸦落在管道边缘,金属眼珠红光一闪,展开双翼,投下一枚芯片。
西捡起,插入便携终端。
屏幕亮起。
一行字浮现:“旧炼钢厂B区地下三层。别让光变成新的火。”
西盯着那句话,久久没动。
戈喘着气:“谁发的?”
“不知道。”西声音低,“但坐标……是‘血月清洗’那天,他们运走‘血瞳’的地方。”
东艰难地抬起头:“你是说……那东西还在?”
“如果这消息是真的。”西握紧终端,“我们要是把这情报交给黑标,赏金够我们活三年。”
戈冷笑:“然后呢?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刚才我们三个拦不住那个人,现在反倒去舔他们的靴子?”
“可我们快死了。”东嘶哑地说,“东快不行了……戈断臂……我们在……”他模仿着刚才的求救信号,嘴角扯出一丝笑,“你听见了吗?我们连求救都像笑话。”
西沉默。
他知道东说得对。
他们只是炮灰。
黑标从不保护失败者。
他盯着那行字:“别让光变成新的火。”
“这话说给谁听?”他喃喃,“是警告那个人?还是警告我们?”
戈闭上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刚才那个人,明明能杀了我们,却没动手。”
“他说我们眼里有光。”东轻声说,“可我他妈连明天在哪都不知道,哪来的光?”
西忽然想起什么。
他抬头看向戈:“你说……他为什么留下这句话?”
“因为他不想杀我们。”戈说,“可他也不会救我们。”
“所以有人会。”西猛地站起,“这情报不是给我们保命的,是让我们活下去的。”
“你疯了?”戈瞪眼,“我们连走都走不了!”
“那就爬。”西咬牙,“只要还有一口气,我就得把这消息送出去。不是为了钱,是为了……有人还记得我们不是畜生。”
他抓起终端,塞进怀里。
“我去找医生。”他说,“你们撑住。”
他爬出涵洞,身影没入夜雾。
戈看着他的背影,低声说:“……去吧。”
东闭上眼,嘴角动了动。
“西……”他轻声说,“你要是死了,我做鬼也找你算账。”
涵洞恢复寂静。
远处,血月高悬。
小星蜷在列车残骸里,睡得很浅。
她梦见了火。
巨大的火焰从地下喷涌而出,吞噬塔楼,烧穿天空。无数人影在火中奔跑,尖叫,倒下。
然后,一道黑影走入火海。
他抬起手,锁链出鞘。
火焰在他面前熄灭。
可那条锁链,没有停下。
它继续向前,贯穿一颗悬浮的心脏。
血如雨下。
小星猛地惊醒,浑身冷汗。
她颤抖着伸出手,在墙上摸到炭笔。
她开始画。
画还未完成,窗外忽然传来轻微响动。
一朵干枯的野铁线莲,轻轻放在轨道边。
没有脚印,没有声音。
只有一阵风,吹动花瓣,根须悄然扎进冻土。
灰喉内,雷恩点燃第二支烟。
屏幕突然跳出一条未授权访问警告。
他看了一眼,不动声色。
是电网脉冲源的反向追踪。
有人在找他。
他没有关闭系统,也没有转移位置。
他只是将“共感火红眼激活进度”那一行小字,设为常驻投影。
7%。
他知道,这个数字会涨。
他也知道,当它达到100%,要么是救赎,要么是毁灭。
他望着烟头的火光,低声道:“来吧。我等你们很久了。”
\[未完待续\]雷恩的烟还没燃到过滤嘴。
屏幕突然亮了。
不是自检,不是重启,是入侵——绿色字符瀑布般滚落,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可他看得清。每一行都是“灰喉”的底层协议,正在被反向解析。有人顺着机械乌鸦的残存信号,逆向咬进了他的主系统。
他没动。
手指反而从键盘上收回,轻轻搁在扶手上,像一具尸体摆好了姿势。
防火墙在崩塌。三级加密层被撕开,数据索引开始外泄。对方技术不赖,但更可怕的是——他们知道“灰喉”的结构,熟悉通风管的布线逻辑,甚至绕过了伪装成废弃电路的诱饵节点。
这不是扫网,是精准解剖。
“深渊之眼”动手了。
他冷笑,把烟按灭在桌角锈铁皮上,火星溅进一摊冷却液里,嘶的一声熄了。
就在这时,B屏闪了一下。
小星的脑波图剧烈波动,频率突升,像被什么拽着往上拉。监测程序自动标注异常:**共感峰值突破阈值,进入非稳态共振区间**。
雷恩瞳孔一缩。
她醒了?还是……在梦里?
他调出列车残骸的实时画面。小星蜷在角落,怀里抱着那支干枯的铁线莲,呼吸浅而急。墙上,新画只完成一半——锁链贯穿心脏的那一刻,炭笔断了,纸面撕裂出一道口子,像被指甲狠狠划过。
他放大她脸。
睫毛在抖。
不是睡梦中的抽动,是清醒的恐惧被强行压住。
她看见了什么?
他正要切入音频监听,A屏突然报警。
旧炼钢厂地下三层,热源移动了。
三处高温区不再是静止状态。它们在走动,呈三角阵型,缓慢向中心靠拢。监控显示那里本该是空置的废料仓,连通风管道都塌了半边。
可现在,有人在里面。
不止是人。设备启动了。某种大型机械的电磁特征正在爬升,频率接近“血瞳”运输舱的供能核心。
雷恩猛地站起,撞翻椅子。
他知道那是什么声音。
十年前,他在控制室听过一模一样的嗡鸣——就在“血月清洗”开始前十七秒。
“操。”他低骂,抓起终端直接砸向墙面接口,强行接驳备用线路。
屏幕跳转,加载延迟两秒。
旧炼钢厂的建筑结构图弹出。他手动标出B区地下三层的承重柱、逃生通道、主电缆走向。然后,把小星画里的冷却塔轮廓叠加上去。
完全吻合。
不只是位置。是整个布局的复现。
他们重建了仪式场。
他盯着那张图,喉咙发紧。
不是巧合。没人会在废钢厂里复刻一个早已销毁的圣物运输节点。这是一场等待已久的布置。等的不是时间,是人——等酷拉皮卡回来,等他踏上这条路,等他亲手触发一切。
而小星的画,不是预知。
是回应。
某种东西在召唤她,也在召唤他。
通讯器忽然震动。
不是语音,是文字流,一行一行往上滚:
【未知来源|加密跳频】\
你发出去的警告,他们收到了。\
可你知道他们收到的是什么吗?\
不是坐标。是诱饵。\
他们在等你的人心软。\
现在,他们知道你活着。\
灰喉不再安全。\
撤离,或者死。
雷恩盯着那行字,没回。
他知道是谁发来的。疤面三兄弟里没那么蠢的人,只有一个。
西。
他还活着,而且比他想的更清醒。
可这消息不该是从涵洞传出来的。信号路径被污染过,跳转了七次中继,最后从城东殡仪馆的冷柜监控端口溢出。
西在逃,也在躲。
雷恩闭上眼,再睁开时,只剩决断。
他拔下终端,插入左手腕接口,直接启用生物硬连。疼痛炸开,像有人用烧红的铁钉捅进神经束。他咬住皮带,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屏幕强制解锁,调出“夜瞳协议”的隐藏分支——**影蚀模式**。
这是他从未启动过的功能。代价是同步损伤:每运行一分钟,义眼神经接口就会永久烧毁一段记忆存储区。他不知道会丢掉什么。可能是某次任务,可能是某张脸,也可能……是那个男孩最后看他一眼的瞬间。
但他必须看到更远。
程序加载中,视野分裂。
主视角依旧在灰喉,可左眼残存的机械视觉开始扭曲,拉出一条幽暗的时间线——不是过去,也不是未来,是**可能性的裂痕**。
他看见三条路径在蔓延。
第一条:酷拉皮卡独自闯入旧炼钢厂,锁链出鞘,火光冲天。三小时后,整片区域化为焦土,无一生还。包括小星。
第二条:西带着情报投奔黑标残党,换取活命。对方兑现承诺,救下戈和东。但第七天夜里,三人被集体注射神经抑制剂,送进地下实验舱,成为“血瞳”共鸣测试的活体容器。
第三条:模糊。画面抖动,像信号被干扰。只能看清片段——小星站在火中,手里举着那支铁线莲。雷恩站在她身后,没有义眼,没有烟斗,只有一双手,按在她肩上。远处,锁链悬在空中,未落下。
他呼吸一滞。
第三条路,没有结果。
但它存在。
说明还有变数。
他拔掉连接,喷出一口带血的气,整个人瘫回椅子。
就在这时,通风管传来异响。
不是乌鸦的振翅,是金属摩擦声,缓慢,有节奏,像某种东西正从管道深处爬行。
他抬头。
天花板的检修格栅微微晃动,一滴液体落下,砸在控制台边缘,发出轻微“嗤”声,冒起白烟。
腐蚀性液体。
有人从上方渗入。
他没跑。
反而打开最后一道程序,将“影蚀模式”中捕捉到的第三条路径片段,压缩成微型数据包,嵌入一段日常垃圾广播——天气预报中断的杂音里,混入“城北菜价上涨”的播报末尾。
然后,他把这段信号,定向推送至小星居所的破收音机频段。
做完这一切,他点燃最后一支烟。
打火机火光映出他嘴角一丝笑。
他知道他们快到了。
他知道他撑不了多久。
他也知道,那孩子会听见。
门外,脚步声停了。
很轻,但足够近。
他没回头,只是低声说:
“来都来了,门都不敲?”
寂静。
然后,门被缓缓推开。
一道黑影立在门口,手中握着神经剥离钳,尖端还滴着蓝紫色液体。
雷恩看着他,像看着二十年前镜子里的自己。
“你们永远学不会,”他吐出一口烟,“有些光,不是用来扑灭的。”
钳子抬起。
他没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