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城的夜,总裹着一层矛盾的皮囊。街头霓虹是蜜糖色的,淌在柏油路上黏住行人的脚步;可暗巷里的风,却总带着铁锈味的血腥——那是江湖的味道,是任龙用二十年刀光剑影,刻在这座城市骨子里的印记。
任龙是谁?在X城地下世界,这三个字就是规矩。一米八五的个头,肩宽背厚,左手虎口一道深可见骨的疤,是年轻时替兄弟挡刀留下的勋章。他一把镰刀玩得鬼神皆愁,砍过叛徒的脖子,也护过弟兄的性命,血债堆成阶,威名铸王座,连市公安局局长见了他,都得笑着递根烟。没人敢捋他的虎须,直到常富龙出现。
阿发是任龙的独苗,也是他唯一的软肋。阿发的母亲生他时大出血,没能熬过那个雪夜,任龙便把这根宝贝疙瘩揣在枪套旁养。别人的童年是积木与童话,阿发的童年是堂口的烟味与刀光——三岁摸枪,五岁辨刃,十岁跟着父亲在酒吧后巷看斗殴,十五岁就能闭眼摸出砍刀的刃口是否锋利。十八岁的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夹克,拳头硬得能砸碎青砖,任龙手下那群浸过血的老弟兄,见了他都得恭恭敬敬喊一声“少当家”。
改变他一生的风暴,砸在他十八岁生日的前一夜,砸得猝不及防。
“夜色”舞厅是X城最纸醉金迷的销金窟,水晶灯转着七彩的光,震耳的迪曲能把人的骨头都震酥。舞池中央,男男女女贴在一起扭动,吧台后,任龙搂着穿红裙的美人喝酒,指间的雪茄燃着火星。阿发坐在旁边的卡座里,转着玻璃啤酒瓶,瓶底的泡沫随着他的动作晃出圈。他身后十几个精壮手下散在各处,黑衬衫领口敞开,露出结实的肌肉,目光像鹰隼般扫过人群,连苍蝇都别想随便靠近。
“哐当——!”
刺耳的碎裂声猛地撕开迪曲的轰鸣,舞厅正门口的钢化玻璃被人一脚踹碎,锋利的玻璃碴溅起半米高。音乐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停了动作,转头看向门口——五六十条黑影涌了进来,黑色紧身衣裹着精壮的身子,手里的铁棍反光,砍刀出鞘时发出“噌”的冷响,更扎眼的是几杆黑洞洞的枪口,连MP5冲锋枪都端来了,人群最后面那个壮硕的汉子,怀里竟抱着一挺M249轻机枪,枪口对着天花板,威慑力十足。
任龙的手下瞬间绷紧,像蓄势待发的豹子,纷纷摸向腰间的武器,围到任龙和阿发身边。任龙推开怀里的红裙美人,慢悠悠站起身,一米八五的身高带着天然的压迫感,他吐掉烟蒂,火星在地上滚了两圈,声音像淬了冰:“活腻了?知道这是谁的场子吗?滚——今天老子高兴,饶你们一条狗命。”
黑影人群前排,一个顶多一米六的矮胖男人往前挤了挤,肚子上的肥肉随着脚步晃悠,油光锃亮的头发梳成大背头,脸上是小人得志的狞笑。他穿着花衬衫,领口开得极大,露出金项链上的骷髅头吊坠:“任龙?老子常富龙,V城来的。今天不滚的,是你。”
“哦?”任龙挑了挑眉,嘴角勾起一抹冷笑,“V城的土狗,也敢来X城吠?”
“吠?”常富龙摇头晃脑地往前走了两步,短粗的手指指着任龙的鼻子,“老子是来砸你招牌的!有本事,你动我一根手指头试试?”
“滚。”任龙只吐出一个字,右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镰刀柄,指节发白。
“做梦。”常富龙眯起眼,眼神里全是挑衅。
空气瞬间凝固,连迪曲的回音都消失了。舞池里的客人早吓得缩在角落,抱着头不敢出声。阿发攥紧了手里的啤酒瓶,瓶身被他捏得咯吱响——他不怕常富龙,跟着父亲见了那么多次血,这点场面还吓不到他。可他眼角余光瞥见任龙扫过来的眼神,那眼神里有担忧,还有一丝他看不懂的决绝。
任龙突然朝身后的王得可递了个隐晦的眼神。王得可是任龙最信任的副手,博士出身,却偏偏跟着任龙混江湖,手里的砍刀比谁都快,脑子比谁都活,也是看着阿发长大的“王哥”。王得可立刻会意,悄悄往阿发身边挪了挪。
“这儿地方小,磕着碰着没意思。”任龙转向常富龙,语气冷到极致,“有种,跟我出去打。单挑,你赢了,我的地盘归你;我赢了,你从X城滚出去,永远别再回来。”
话音落,他率先迈步向外走,黑色风衣在身后扬起一道凌厉的弧线。身后弟兄们紧紧跟上,脚步声整齐划一,像出征的军队。阿发刚要起身,胳膊突然被人死死拽住——是王得可,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
“少当家,听龙哥的,跟我走后门。”王得可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龙哥说了,你不能出事。”
“我爸一个人对付他们那么多人,万一……”阿发挣扎着回头,只看见父亲的背影消失在舞厅门口,常富龙的人骂骂咧咧地跟了出去,铁棍敲击地面的声音刺耳极了。
“龙哥自有分寸,你的命比什么都重要。”王得可拖着阿发往后台走,脚步飞快,“跟我走,这是龙哥的命令。”
舞厅外的街道上,月光把人影拉得很长。任龙刚踏出门口,腰间的镰刀已出鞘,寒光如电,直劈常富龙面门。常富龙早有准备,掏出一根精钢甩棍横挡,“铛”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震得他虎口发麻。他顺势甩棍抽向任龙腰眼,任龙侧身急闪,甩棍擦着衣摆砸在地上,震起一片尘土。
下一秒,任龙的镰刀已再度劈来,角度刁钻如毒蛇吐信。常富龙慌忙举棍再挡,这次只听“咔”的脆响,精钢甩棍竟被劈成两段!没等他反应,刀锋已刺入他的腹部,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花衬衫。常富龙惨叫着倒地,滚了好几圈,捂着肚子在地上抽搐。
围观的路人越聚越多,有人吓得捂嘴尖叫,有人竟兴奋地喊“好”,像在看一场街头大戏。任龙收刀而立,目光扫过常富龙的手下,那些人握着武器的手都在抖,没一个敢上前。
“滚。”任龙又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千钧之力。
就在这时,倒地的常富龙突然嘶吼着爬起来,像疯狗似的挥拳扑向任龙——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只想拖延时间。任龙眼神一冷,抬腿一脚踹在他胸口,常富龙像个破麻袋似的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嗵——!”
枪声突兀地炸响,带着硝烟味的子弹穿透了任龙的后背。任龙身体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前渗出的血花,那血花越来越大,很快染红了他的黑色风衣。他缓缓转过身,视线有些模糊,不远处,常富龙的一个手下正举着冒烟的手枪,脸色惨白如纸。
路人们尖叫着四散奔逃,刚才还喧闹的街道瞬间乱作一团。任龙捂着胸口,嘴唇哆嗦着,对围上来的手下挤出几个字:“别……动手……别连累弟兄们……”说完,他双腿一软,轰然倒地,那双曾经威慑X城的眼睛,渐渐失去了神采。
常富龙挣扎着爬起来,夺过身边人手里的手枪,踉跄着冲到任龙面前,发疯似的扣动扳机。“砰砰砰”的枪声连响十几下,子弹全打在任龙身上。他喘着粗气,看着任龙没了动静的身体,狂笑道:“任龙!你也有今天!X城是我的了!”
直到远处传来隐约的警笛声,常富龙才带着人跳上早已备好的面包车,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叫,扬尘而去。
任龙的手下们疯了似的扑到尸体旁,哭声瞬间撕破夜空。小四抱着任龙的头嚎啕大哭,这个平时最机灵的电脑高手,此刻哭得像个孩子;阿黄一拳砸在墙上,指骨鲜血直流;更有冲动的弟兄拔出手枪就要去追,被身边的人死死抱住。“报仇!一定要为龙哥报仇!”嘶吼声里,全是血与泪的恨意,在X城的夜空里回荡。
另一边,王得可已经把阿发送回了家。老式居民楼的客厅里,荧光灯嗡嗡作响,阿发坐在沙发上,气鼓鼓地摆弄着手里的打火机——那是父亲送他的十八岁生日礼物。“王哥,你拦我干什么?我爸要是出事了,我……”
“是你爸的意思。”王得可打断他,眼神闪烁,不敢直视阿发的眼睛,“常富龙那帮人沾了毒,手里还有枪,他不想你沾染上那些烂事。他说,等你过了十八岁生日,就送你去美国读书,再也不碰江湖上的东西。”
阿发这才消了气,点点头:“原来是这样,我爸就是想太多。”他没多想,揣着王得可给的钱,溜溜达达走进家附近的面馆——他饿了,刚才在舞厅光顾着紧张,一口东西都没吃。
一碗刀削面,加两勺辣油,一瓶冰啤酒,阿发吃得酣畅淋漓。他边吃边想,等父亲回来,一定要跟他好好说说,下次打架带上自己,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没注意到,面馆外,王得可的车一直停在路边,车窗摇下,王得可看着他的背影,眼眶通红。
墙上的挂钟指向十点,阿发走出面馆,刚到家门口,两辆警车突然疾驰而来,“吱呀”一声停在他面前。红蓝警灯旋转着,刺得他睁不开眼。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从车上下来,盯着他看了几秒,突然大喊:“就是他!非法私藏枪支的任志发!”
阿发还没反应过来,四五双有力的手已经将他按在地上,脸颊贴着冰冷的水泥地,嘴里全是尘土的味道。“你们搞错了!我没藏枪!”他嘶吼着挣扎,可手铐“咔嚓”一声锁住了他的手腕,冰冷的金属触感让他浑身一僵。
“有没有藏枪,到了局里就知道了!”警察推着他往警车上走,“有人举报你私藏制式手枪,证据确凿!”
阿发被塞进警车后座,车窗关上前,他看见王得可的车停在不远处,王得可坐在车里,脸色惨白,眼神里全是愧疚。那一刻,阿发突然明白——这是个圈套,一个针对他和父亲的圈套。
警车的鸣笛声划破夜空,阿发看着熟悉的家越来越远,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父亲,你一定要平安。他不知道,此刻的任氏公司停车场,白色宝马越野车的后盖敞开着,任龙的尸体被白布盖着,血迹透过布料渗出来,触目惊心。
王得可站在尸体旁,手里的手机摔在地上,屏幕碎成了蛛网。小四和十几个弟兄站在旁边,脸色凝重如铁。“王哥,现在怎么办?”小四的声音带着哭腔,他刚从警局的朋友那里得到消息,举报阿发藏枪的,就是常富龙的人。
“先把龙哥安置好。”王得可掀开白布,看着任龙圆睁的双眼,咬着牙说,“抬到公司后仓库,派两个人二十四小时守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他深吸一口气,擦掉眼角的泪水,语气陡然变得决绝,“阿黄,带二十个弟兄,查常富龙的老巢,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的底细摸清楚;吴克,去置办龙哥的葬礼,要风风光光的,让全X城的人都知道,我们任家的人,不能白死;菲仔,带三十个人,守在看守所外,绝不能让阿发在里面受委屈;小四,你黑进警局的系统,看看常富龙的人到底说了什么,有没有办法翻案!”
“明白!”众人齐声应道,声音里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绝。
王得可从兜里掏出一万块现金,拍在旁边的引擎盖上:“集资安顿龙哥,自愿原则。钱不够的,我来补。”他顿了顿,看向所有人,“龙哥走了,但任家没倒。阿发是我们的新当家,从今天起,我们所有弟兄,都要护着他。为龙哥报仇,为阿发洗冤,谁要是敢退缩,就是我王得可的敌人!”
“为龙哥报仇!为阿发洗冤!”嘶吼声在停车场里回荡,盖过了远处的警笛声。
X城的夜,依旧霓虹闪烁。但属于任家的天,已经塌了。监狱的铁门,正为这位刚失去父亲的少当家,缓缓打开。而一场席卷X城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