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小屋
芷溪的目光,在触及剑架的瞬间,便死死钉在了那里,再也无法移开
剑架上,静静躺着两柄剑
一柄通体莹白,剑身细长,如冰似雪,即便在昏暗的室内,也流转着清冷的微光,寒意内敛——那是初雪剑
而旁边那一柄……
古朴,厚重,剑鞘是深沉的玄色,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却自有一股渊渟岳峙、睥睨天下的沉凝气势,即便只是安静地躺在那里,也仿佛感受到那股斩断一切、裁决生死的凛冽剑意
王权剑
芷溪的呼吸猛地一窒
剑身在嗡鸣!
刹那间,仿佛时光倒流,场景重叠!
不再是这间安静清冷的屋子,而是朔风呼啸、血色弥漫的天门关前!
不再是剑架上的静物,而是那玄衣白发的身影手中,破空而来、带着毁灭一切执念的凶刃!冰冷的剑锋,毫不留情地刺穿她的护体结界,穿透温热血肉,精准而残忍地抵在她剧烈跳动的心脏之前!
那尖锐到极致的刺痛,那生命随血液飞速流逝的冰冷与无力,那濒死时燃烧仙灵、剥离本源的灼烧剧痛……所有被她强行压在重生震惊与攻略任务之下的、属于死亡的记忆和感受,如同被这柄剑本身的气息所引动,山呼海啸般奔涌回来!
芷溪唔……
一声极其压抑的痛哼从喉间逸出
芷溪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不由自主地抬手,死死捂住了自己左侧胸口——正是前世被王权剑贯穿的位置
那里明明肌肤完好,红衣之下并无伤痕,可此刻却像是真的被利刃再次洞穿,传来尖锐到几乎要撕裂神魂的幻痛!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额前的碎发,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连站稳都变得困难
王权富贵你怎么了?
王权富贵一直留意着她的状态,见她神色骤变,痛苦蜷缩,立刻上前一步,下意识地伸手扶住了她摇摇欲坠的肩膀
入手之处,冰凉一片,还在细微地战栗着
他的眉头紧紧蹙起,目光从她痛苦到扭曲的苍白小脸,移向她死死捂住的心口,又顺着她的视线,落在了剑架上的王权剑上
芷溪没……没事……
她抬眼,望进他此刻尚带着清晰关切和疑惑的眸子里
这双眼睛,还没有被血与火彻底冰封,还没有只剩下毁灭的空洞
她忽然抓住他扶在自己肩上的手臂,指尖冰凉,用力到骨节发白
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问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芷溪如果有一天……你必须杀了我……才能达到你的目的……你会……这么做吗?
王权富贵整个人蓦地僵住
扶着她肩膀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他看着她眼中汹涌的、仿佛承载了无尽痛苦与恐惧的泪水,看着她苍白脸上近乎绝望的追问,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传来一阵陌生的、沉闷的抽痛
王权富贵那要看……是什么样的目的
王权富贵你会……滥杀无辜吗?会为祸世间吗?
芷溪当然不会!
王权富贵既然如此…
王权富贵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映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竟让他的语气不自觉地软化了些许,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困惑的、想要安抚她的意味
王权富贵我为何要杀你?
王权富贵怔怔地看着眼前红衣胜火、却脆弱如琉璃般的少女
王权富贵不知道为什么
王权富贵见到你……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的目光描摹过她的眉眼,她的轮廓,那份惊心动魄的美丽之下,似乎总隐藏着一丝挥之不去的、令他心绪不宁的哀戚
王权富贵好像……已经认识了很多年
仿佛……前世今生……
我的心……都因你而痛
最后这两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芷溪在他的注视下,心脏狂跳,前世今生的纠葛,爱与恨的叠加,使命与私情的撕扯……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劈成两半
他耳根微红,有些无措地移开视线,生硬地转移了话题
王权富贵夜深了,你早些休息
………
芷溪躺在陌生的床榻上,身下是柔软的锦被,却毫无睡意,白日发生的一切在脑海中翻腾:祸斗、化形、那滴血、他给自己起名字、王权剑的嗡鸣、他那些话……
前世今生的交错
玄衣白发的王权富贵背对着她,王权剑染血,指向结界破口,缓缓转身,眼中只剩下冰冷的空洞与毁灭一切的决绝
剑光起,没有丝毫犹豫,直刺而来!
熟悉的、冰冷彻骨的剧痛,再次精准地贯穿胸腔!
芷溪不要——!
芷溪猛地从床上惊坐而起,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指尖下的肌肤温热完好,可那梦中的剧痛却如此真实,余韵未消,让她整个人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
王权富贵芷溪?你怎么了?
王权富贵只穿着单薄的中衣,显然也是匆忙起身
他快步走到床边,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朦胧月光,看到她惨白的脸、惊惶未定的眼神,以及紧紧捂着心口、颤抖不已的手
王权富贵做噩梦了吗?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在床边坐下,伸手想去碰触她,却又在半空停住,只是担忧地看着她
月光勾勒出他年轻的轮廓,墨发披散,眉眼间是真实的关切,可就在刚才的梦里,这张脸变得冰冷而陌生,白发如雪,眼眸如渊,亲手将剑刺入她的心脏
强烈的对比,巨大的恐惧,未散的心痛……
芷溪嗯……
芷溪我……做了噩梦……好可怕……
她没说梦到了什么,但那惊惶的神情,紧捂心口的动作,以及眼中深切的恐惧与依赖,已说明一切
王权富贵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那陌生的紧揪感再次袭来
月光下,她泪痕交错的小脸苍白脆弱,红衣映衬下,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易碎感,那双望着他的眼睛里,盛满了未散的恐惧和一种……仿佛失去过什么重要的东西、又拼命想要抓住的哀伤
王权富贵只是梦
王权富贵你不要怕
微带薄茧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拭去了她脸颊上滚烫的泪珠
王权富贵我在这里
芷溪慢慢地,将自己冰冷颤抖的手,轻轻覆在了他为自己拭泪的手背上,肌肤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几不可察地轻颤了一下
芷溪我也希望……只是一个梦
王权富贵感受着手背上她冰凉的指尖和微微的颤抖,没有抽回手,任由她握着,心中那股满溢的、柔情与钝痛交织的感觉,越发鲜明
他看着她渐渐平静下来的睡颜,在床边静静坐了很久,直到确认她呼吸变得绵长安稳,才轻轻抽回手,为她掖好被角
离开房间时,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那抹蜷缩的红色身影
为何她的泪,她的痛,她的恐惧,会如此直接地牵动他素来平静无波的心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