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驶出清河镇,将那座给予她第一缕异国暖意的小城抛在身后。前路漫长,山峦渐次平缓,景致与朔漠的苍茫迥异。
楚瑶合上手中书卷,指尖拂过《朔漠医典》磨损的封面。
上京的宫墙巍峨,人心幽深。
她所携的,不过是几卷医书、一匣草药,以及这一路荆棘中磨砺出的、愈发沉静的眼眸。
也好。
便以此身所学,作叩问重重宫阙的——第一声。
历经半月余跋涉,上京巍峨的城墙终于矗立在天际线上。
都城的气象与朔漠的苍茫、边境的粗粝截然不同——城墙高峻如铁壁,城门下商旅车马川流不息,市井喧声隔着帘幕隐隐传来,空气里浮动着香料、脂粉与一种属于权力中心的、紧绷的繁华。
马车在宫城午门外停驻。
楚瑶扶着青禾的手下车,抬眼望去,朱漆宫门厚重如山,鎏金门钉在日光下折射出冷硬光芒,石狮怒目,甲胄森然的禁军持戟而立,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这里是帝国的心脏,每一寸砖石都浸透着无声的威压。
萧煜与守将验明关防,转身对楚瑶微一颔首:
萧煜公主,父皇已在太和殿等候。
楚瑶整了整因长途跋涉而略显褶皱的衣襟,深吸一口气,随他步入那深不可测的宫门。
宫内是另一重天地。玉阶漫长,宫廊似无尽,琉璃瓦在阳光下流淌着炫目的金辉,汉白玉栏杆雕刻着精细的云龙纹。来往宫人皆低眉敛目,脚步轻悄如猫,偌大的宫苑竟有种诡异的寂静。
这份极致的雍容背后,是某种近乎冰冷的秩序。
太和殿内,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屏息凝神。
御座之上,大翊皇帝萧宏须发已见霜色,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锐利如鹰,目光落下时,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魂魄。
楚瑶依礼跪拜,动作沉稳,不见丝毫慌乱。
皇帝萧宏平身。
萧宏的声音在大殿回荡,不疾不徐,
皇帝萧宏公主远来辛苦。朕闻你在清河镇施医赠药,活人不少。
楚瑶垂眸:
楚瑶雕虫小技,不敢当陛下赞誉。医者本分而已。
萧宏凝视她片刻,忽而唇角微扬——那笑意未达眼底:
皇帝萧宏仁心可嘉,更难得沉稳有度。朔漠王教女有方。
他略一停顿,声调转沉,
皇帝萧宏公主为两国安宁远嫁,朕心甚慰。即日起,册为瑶妃,赐居永和宫。望你谨守本分,勿负两国百姓期许。
楚瑶臣妾叩谢陛下隆恩。
楚瑶再度下拜,额心触上冰凉的金砖。
册封的旨意如石子投入深潭。楚瑶敏锐地捕捉到两侧人群中几道意味不明的视线——有审视,有估量,亦有不易察觉的冷意。
御座之侧,太子萧景面含浅笑,姿态温雅,唯眼神掠过她时,似有寒芒一闪而逝。
永和宫位于西六宫偏隅,殿阁不算宏丽,却也雅致洁净。庭中一株老海棠正当花期,粉白花瓣落了半院。
青禾总算……暂时安顿下来了。
青禾掩上殿门,长长舒了口气。
楚瑶却踱至窗边,望着庭院上方的四角天空:
楚瑶安顿?
她轻轻摇头
楚瑶青禾,这才是刚刚踏进笼门。
深宫的日子看似平静如水。
楚瑶深居简出,除按制向皇后请安外,多半闭门研读医典,或将朔漠带来的草药分门别类。
偶有低位妃嫔来访,言语间试探多过亲近,她皆以温和疏离的态度应对。
风波来得比预想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