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术之名竟传得如此之快?楚瑶心中念头飞转。
这或许是险境,也可能是契机——若能在异国之地初显仁心与手段,于她这无根浮萍般的和亲公主而言,未尝不是立足之始。
楚瑶下去看看。
她起身,语气平静。
客栈大堂已被人群填满,粗布衣衫的百姓们面有菜色,眼中交织着绝望与最后一丝希冀。
萧煜挡在楼梯前,身姿挺拔如屏障,正试图安抚:
萧煜诸位父老,公主凤体初安,尚需休养。本将已遣人去请……
老人家殿下!
一个嘶哑的声音打断了他,是位眼眶深陷的老妇
老人家镇上的大夫都瞧遍了,灌下去多少苦汤水都没用啊!老婆子就剩一个孙儿了,求您……求您让公主瞧一眼吧!
说罢竟要跪下。
人群随之骚动,哀求之声此起彼伏。
楚瑶于此时步下最后一级台阶。她未看萧煜,径直走到那老妇面前,伸手虚扶:
楚瑶老人家请起。
声音不高,却清晰落入每个人耳中。
大堂霎时一静。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位素衣简饰、面容沉静的异国公主身上。
萧煜眉头紧锁,上前半步:
萧煜公主,此事恐有……
楚瑶无妨。
楚瑶侧首,对他轻摇了一下头,随即转向众人,
楚瑶病者在何处?症候如何?请诸位依次细说。
她让青禾取来木匣与医典,就在大堂一隅摆开的方桌后坐下。
百姓们起初将信将疑,但在楚瑶沉静专注的询问与切脉察色之下,渐渐平息了躁动。
她问诊极细,时而翻阅医典,时而凝神思索,笔下药方却开得果断。
症候并非怪病,乃是此地湿瘴交侵引发的一种时疫,兼有伤寒之象,与朔漠某些边地病症颇有相通之处。
医典所载古方,略作增减,正可应对。
她不仅开方,更仔细嘱咐煎服之法、饮食禁忌,甚至将随身所携的一些应急药粉分赠给病势最急的几家。
言语温和,条理分明,不见半分公主骄矜。
百姓们捏着药方,千恩万谢地逐渐散去。大堂重新空阔起来,只剩下弥漫的草药清苦气息。
萧煜一直立于旁侧,此刻方上前,目光落在楚瑶犹带墨迹的指尖,眼中审视之色未褪,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深意:
萧煜公主仁心妙手,末将佩服。
楚瑶略尽绵力而已。
楚瑶接过青禾递来的湿帕,慢慢擦拭手指,
楚瑶殿下方才阻拦,是担心其中有诈?
萧煜非常之时,谨慎些总无过错。
萧煜并未否认
萧煜公主今日之举,固然可收民心,却也易将自己置于明处。
楚瑶既已身在局中。
楚瑶抬眼,看向门外尚未散尽的暮色
楚瑶藏与露,或许并无分别。
此事之后,“朔漠医仙公主”之名不胫而走。接连数日,客栈外求医问药者络绎不绝。
楚瑶来者不拒,却也愈加谨慎,每诊必细究病因来由。萧煜增派了守卫,明里暗里将客栈护得铁桶一般,对外只称公主需静养,每日限诊十人。
楚瑶心知,这既是保护,亦是监视。
她安然处之,白日诊病授药,夜间依旧苦读医典,将大翊常见病患与朔漠医理相互印证,笔记密密写满数页。
萧煜冷眼旁观,见这位公主处事有条不紊,待人接物不卑不亢,与传闻中朔漠深宫里那个沉默寡言的影子判若两人。
他面上不显,暗中调查伏击的线报却送得更勤。
几日后,启程之期已定。萧煜来告,车马齐备,不日将赴上京。
离开那日清晨,客栈外悄然聚集了不少百姓。无人喧哗,只默默将一些洗净的瓜果、新蒸的饼饵放在客栈门阶旁。
一位曾被楚瑶救回幼子的妇人,远远朝着马车深深一拜。
楚瑶自车帘缝隙中望见,沉默良久,终未下车,只对青禾低声道:
楚瑶记下他们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