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餐时分,傅念晚故意迟到了半小时。走进餐厅时,傅邺已经用完餐离开了,只剩下林秀仪和傅听澜还坐在餐桌前。
傅念晚盯着傅听澜:“让开,这里是哥哥的位置,谁允许你坐这里了?”
傅听澜没说什么,只是起身端起餐盘坐到另一边。
傅念晚拉开常做的那把椅子,金属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晚晚,是你父亲让听澜坐在这里的。”林秀仪没忍住说了一句。
傅念晚抬眼轻笑:“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再敢让我看到你坐在这里……”,顿了顿,语气加重,“你知道后果。”
傅听澜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了眼睛,看不清他的表情。
傅念晚突然伸手打翻了他的牛奶杯,乳白色的液体迅速在雪白的桌布上蔓延,滴落在傅听澜的裤子上。他慌乱地用手去擦,反而把污渍抹得更开。
她托着腮看他手忙脚乱的样子,嘴角勾起一抹笑。“真笨啊,连杯子都拿不稳。”
林秀仪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但她只是强撑着笑容。“听澜,去换条裤子吧。”
傅念晚看着傅听澜沉默地离开餐厅,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她随意吃了两口,就将餐盘往前一推。起身时,傅念晚故意带翻了林秀仪面前的咖啡杯,深褐色的液体溅在她的裙子上。
“哎呀,不小心的。”傅念晚甜甜地笑着,“林阿姨不会生气吧?”
林秀仪的手在桌下攥紧了餐巾,眼底闪过一抹暗色,脸上却还维持着僵硬的笑容,“没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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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傅邺回到家后不久,门外传来管家的声音,“小姐,先生找您。”
傅念晚平静的回应:“嗯,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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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里,傅邺正在翻阅文件。
傅念晚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爸爸找我有事吗?”
傅邺头也不抬,“适可而止一点,听澜毕竟是你哥哥。”
傅念晚冷嗤一声:“我哥哥在S国。”
傅邺终于抬起头,眼神锐利地看向她:“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傅念晚漫不经心的眯了眯眼:“让我猜猜……傅听澜向你告状了?唔,不太可能,应该是那个林秀仪吧。”她弯着嘴角,语气中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才刚踏进傅家的门槛就这么迫不及待挤兑我,爸爸真是找了个好老婆。喔,忘了,你们现在应该还没有领证吧,那她算是什么?情妇?”
傅邺语气骤然加重:“傅念晚。”
她垂眸:“对不起爸爸,我只是忽然有点想妈妈了。”
“……”
“我把她接进傅家,只是因为她是你哥哥的亲生母亲。”傅邺叹了口气,走到落地窗前背对着她,“听澜的转学手续已经办妥了,他和你一样之前因为一些原因休学过一年,现在正好在读高三。我把他安排在和你一个班,以后你们一起上下学。”
傅念晚偏过头,淡淡应声:“知道了。”
傅邺按了按眉心,“行了,出去吧,接下来这两周我都要去临城出差,明天司机会送你去医院,别忘了。”
傅念晚转身离开,重重摔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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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廊尽头,傅听澜捧着一本练习册,正探出头来往外看。
傅念晚缓缓朝他走近,忽然伸手将他手里的练习用力扔在地上。
“捡起来。”
他抿着唇,依言照做。
傅念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突然踩住练习册,“很得意是不是?有爸爸给你撑腰了?”冷冷看着他,“为什么不回答?”
他垂着眼,“我没有。”
傅念晚轻声道:“你抢走了我哥哥的房间,抢走了他的座位,顶替了他的位置成为这个家里的一员……现在还要抢走我的爸爸么?”
她昂着头,脖颈扬起的弧度像是只骄傲的天鹅,望向他的眼神里带着赤裸裸的嫌恶,恨,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难过。
色厉内荏。
他的脑海里无端地冒出这样一个词。
他轻声道:“我从未想过要抢走什么,你大可不必害怕。”
“害怕?”傅念晚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瞳孔微缩,随即轻笑一声,“觉得我可怜?真把自己当我哥哥了?”
她忽然觉得无趣,松开了脚。
他的表情却平静得近乎漠然,只是轻轻捡起那本被扔在地上的练习册,拍了拍灰尘。
“哥哥以为自己装出这副逆来顺受的样子,我就会放过你?别做梦了。”傅念晚冷冷开口,“明天陪我一起去医院,别让我等。”
傅听澜的手指微微一顿,抬头看向她,“为什么要去医院?你生病了?”
“怎么,哥哥是在可怜我?”傅念晚忽然冷下脸,“不该问的就别问。”她转身离开,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还有,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走廊的灯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傅听澜单薄的肩膀上,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而他只是沉默地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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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车辆平稳地行驶在去医院的主干道上,车窗外的阳光透过防紫外线玻璃洒进来,在傅念晚苍白的皮肤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她靠在后座右侧,指尖不耐烦地敲击着真皮扶手。
“小姐,到了。”司机的声音打破车内的沉默。
傅念晚推开车门,热风夹杂着消毒水味扑面而来。傅听澜快步跟上,在她踩到湿滑的地面时下意识伸手,却被她侧身避开。“离我远点,”傅念晚冷冷道,“别让人以为我们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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输血科的护士早已熟悉流程,笑着迎上来,“傅小姐,已经为您安排好了。”目光扫向傅听澜,“这位是……”
傅念晚打断她,“跟班。” 说罢径直走向最里面的vip病房。
病房内,傅听澜的目光落在她手臂交错的针眼上,由于体质原因,留在傅念晚身上的伤口很难消退,那些青紫色的淤痕像极了丑陋的星图。
傅念晚忽然开口:“看够了吗?”
傅听澜怔怔地问:“……这是什么病?”
“一种造血系统受损的罕见病,先天性的。”她语气平淡,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每个月都要来输血,不然会死。”
他的瞳孔微微收缩,手指无意识的攥紧了膝盖,“会疼吗?”
傅念晚轻笑一声,看着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导管流进血袋,“总没有你身上的那些伤来得疼。”
他整愣了片刻,没再说些什么。
护士离开后,病房陷入诡异的安静。傅念晚数着血袋摇晃的频率,突然听见布料摩擦的声响,她转头,看到傅听澜从包里取出保温杯,热气在杯口氤氲成白雾。
“加了红糖,”傅听澜顿了顿,“不是施舍。”
傅念晚盯着杯中晃动的红色液体,突然想起每次输血时,傅屿也是这样捧着杯子守在床边。
记忆和现实重叠的一瞬间,她偏过头,声音很轻,“别做这些多余的事。只是因为爸爸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我才让你陪我来医院。”
傅听澜站在病房惨白的灯光下,望着她蜷缩在病床上的身影。宽大的外套裹着她单薄的肩膀,留置针连接的透明导管里,暗红色的血液正缓慢流淌。窗外的暖光渐渐漫进来,将她笼罩在一片朦胧的昏黄里,像暴风雨中一片飘摇的落叶,倔强又脆弱。
他沉默地将保温杯收回,没再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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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程的车上,输血后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重,霓虹灯在视线里扭曲成彩色光带,傅念晚不得不靠着头枕闭上眼睛。
当车子经过减速带时,她的额头险些撞上车窗。幸好一只温暖的手及时垫在了她和玻璃之间。
“抱歉,小姐,这段路有点黑没有注意到……”驾驶座传来司机歉疚的声音。
傅念晚睁开眼,看见傅听澜迅速收回手的动作,仿佛刚才只是条件反射。他的袖口沾了一点她的唇膏,在布料上格外显眼。
她随手拿出包里的纸巾丢给他,傅听澜接过后低头擦拭着袖口的脏污,“谢谢。”
“……我只是不想你一会又拿你的脏手来碰我。”傅念晚偏过头。
傅听澜只是抿着唇,轻轻笑了一下,“下次可以提前告诉我输血日期。”
“没有下次。”傅念晚转头看向另一侧车窗,“明天开学,你坐另一辆车去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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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车子驶入傅家大门时,他已经重新变回那个沉默的影子。
傅念晚看着他在雨中快步绕到她这侧想为她撑伞,却故意磨蹭到他已经淋湿了肩膀才下车。
上楼时她鬼使神差的回头看了一眼,他站在玄关处,正低头凝视着那块沾了唇膏的纸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