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房的灯光比昨天亮一些,陆修远换了灯泡。
他坐在钢琴前,面前摊开着笔记本电脑和几份打印出来的文献。听到开门声,他抬起头,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几秒。
“你这样穿,”他说,“看起来像医学院的学生。”
“不好吗?”林星辰放下包。
“好。”陆修远移开视线,手指敲了敲文献,“我们先看数据,还是先谈结构?”
“先看数据。”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是纯粹的专业交流。陆修远讲解那些复杂的统计模型时,林星辰一边听,一边用那支顾临风的钢笔做笔记——笔尖流畅,确实好用。
偶尔,她会提出一两个尖锐的问题,直指数据背后的逻辑漏洞。陆修远每次都会停下来,认真思考,然后给出更深入的解释。
“你学得很快。”第三次解答后,他说,“比我带过的很多实习医生都快。”
“因为有个好老师。”林星辰微笑。
陆修远看着她,突然问:“你为什么选择心脏外科作为切入点?这是医学里最难的领域之一。”
这个问题突如其来。
林星辰的笔尖停在纸上,一滴墨水晕染开来。她看着那团墨迹,想起下午顾临风办公室里的那幅画——城市与人性的疏离。
“因为心脏不会说谎。”她轻声说,“它怎么跳,就是怎么跳。瓣膜是否狭窄,血管是否堵塞,所有问题都清清楚楚写在影像图上。不像人心...”
她没说完。
陆修远等了等,问:“不像人心什么?”
“不像人心,可以假装健康,直到突然停止跳动。”林星辰抬起眼,“我外婆就是这样。所有人都说她气色好,说她能长命百岁。然后有一天,她在厨房做早饭时,突然倒下。主动脉夹层破裂,医生说就算立刻手术,成功率也不到20%。”
这是真话。
陆修远沉默了。他合上笔记本电脑,走到窗边。夜色已深,城市灯火如星海。
“我母亲走的时候,我在学校考期末试。”他说,背对着她,“她让护士不要告诉我,说不能影响我考试。等我赶到医院,她已经昏迷了。我握着她的手,感觉到脉搏一点点变弱,最后消失。”
琴房里安静得能听见远处街道的车声。
“所以我选择心外科。”陆修远转过身,“因为我想在还有人能握着手的时候,阻止那个消失的瞬间。”
他们的目光在空中相遇。
这一刻,没有系统提示,没有攻略进度,只有两个在死亡面前无能为力过的人,分享着同一份记忆的重量。
林星辰感觉喉咙发紧。她放下笔,走到钢琴边,手指无意识地按下一个琴键——中央C,沉闷的共鸣在房间里回荡。
“陆医生,”她说,“如果有一天,你发现我其实没那么好,你会失望吗?”
陆修远走到她身边。两人并肩站在钢琴前,镜面般的漆面倒映出他们的身影。
“人都有两面。”他说,“就像心脏——左心室和右心室,肺循环和体循环,看似分离,实则共存。重要的不是哪一面更好,而是它们能否协同工作,维持整个系统的运转。”
很医学的比喻。也很陆修远。
林星辰笑了,笑得眼睛有点湿:“你总能找到最专业的说法。”
“因为我只会这个。”他看着她,眼神温柔,“但对你,我在学别的。”
“学什么?”
“学怎么在手术室之外的地方,做一个正常人。”
他说这话时,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手背。只是一个触碰,短暂得像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