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夏沉光

蝉鸣把盛夏的午后拖得格外漫长，柏油路被烈日晒得泛着软塌塌的光，梧桐叶层叠的阴影里，偶尔漏下几缕晃眼的光斑，落在高三教学楼的走廊栏杆上，烙出细碎的亮痕。

放学铃声刚响过不久，大部分学生都踩着轻快的步子往校门口涌，喧闹的人声顺着敞开的窗户漫进来，渐渐随着人影远去而淡下去，最后只剩零星几间教室还亮着灯，混着窗外持续不断的蝉鸣，衬得走廊愈发安静。

朱志鑫靠在三楼走廊尽头的墙根下，背抵着冰凉的白色瓷砖，指尖夹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指节分明，骨感的手背上覆着一层薄汗。

他穿了件黑色短袖，领口随意地敞着一点，露出线条利落的锁骨，宽肩窄腰的身形在简单的衣物下更显挺拔，183+的身高往那儿一站，自带一股压迫感。细碎的黑发垂在额前，遮住了部分眉眼，只露出高挺锋利的鼻梁和紧抿的薄唇，五官轮廓冷硬又深刻，第一眼撞进眼里时，便有种强烈的视觉冲击感。尤其是那双眼睛，眼型偏长，眼尾微微上挑，下三白的眼型让他即便只是静静垂着眼，也透着股生人勿近的阴冷，像藏在暗处的影子，带着不易察觉的偏执。

他没像其他人那样急着回家，家里空荡荡的，父母长年在国外，偌大的房子里只有他一个人，回去也不过是对着冰冷的家具，倒不如在这里待着，至少能听见些残存的人声，不至于太冷清。

他垂着眼，目光落在走廊地面的瓷砖缝上，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浅影，周身萦绕着一层冷冽的气息，路过的几个学生远远看见他，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绕着道快步走开，没人敢靠近——谁都知道高三2班的朱志鑫，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校霸，不爱说话，话少到极致，大多时候只是沉默地待着，可发起狠来却格外吓人，聚众打架是常事，甚至能一个人单挑好几个，下手没轻没重，浑身都透着阴湿又强势的劲儿，女生们就算觉得他长得帅，也只敢远远看着，没人敢上前搭话，偶尔有胆子大的凑过来，换来的也只会是他冷到刺骨的眼神，或是一句简洁又粗暴的“滚”。

他就这么安静地靠着墙，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烟盒边缘，没什么表情，周身的冷意像是要融进傍晚渐渐沉下来的暮色里。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一阵轻快的笑声，清亮又有活力，像夏日里突然落下的一阵凉雨，打破了这份沉寂的阴冷。

朱志鑫的眼皮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目光越过走廊栏杆，往楼下望去。

楼下的梧桐树下，站着几个男生，其中一个格外惹眼。那男生穿着干净的白色短袖和浅灰色运动裤，身形挺拔，180+的身高衬得身姿愈发舒展，看起来清瘦，可短袖勾勒出的手臂线条却藏着流畅的薄肌，利落又好看。他留着清爽的短发，额前的碎发被风吹得轻轻晃动，阳光落在他脸上，勾勒出柔和又俊朗的轮廓，眉眼弯弯，嘴角扬着明媚的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白牙，那笑容格外有感染力，像小太阳似的，浑身都透着少年独有的鲜活与生命力，连周遭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笑容变得温暖起来。

是苏新皓。

朱志鑫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眼神深了深，那层平日里的阴冷似乎淡了些许，却又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偏执与灼热，只是这份情绪被他藏得极好，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只剩一片沉寂，外人根本看不出丝毫异样。

他喜欢苏新皓很久了，久到连他自己都快记不清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有心底那份越来越强烈的执念在不断提醒着他，这份喜欢，早已在他冰冷的心底扎根，疯狂滋长，缠绕着他的每一寸神经。

没人知道这份喜欢，他从未表现出来过，甚至刻意和苏新皓保持着绝对的距离，两人虽同是高三，一个在2班，一个在1班，低头不见抬头见，却从未有过任何接触。苏新皓性格活泼开朗，总爱和哥们们打打闹闹，嬉皮笑脸地互相逗趣，偶尔还会一起捣点小乱，浑身都透着阳光的气息，和他这种阴沉冷冽的人，像是活在两个世界里。

朱志鑫就这么静静看着楼下的人，目光紧紧追随着苏新皓的身影，看着他和朋友们勾肩搭背地说着话，时不时仰头笑出声，指尖的烟被他捏得紧了些，指节泛白。他知道苏新皓听说过自己的名字，学校里关于他的传闻从来不少，打架、逃课、成绩烂，全是些不好的标签，可苏新皓并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像当初在那个黑胡同里一样，苏新皓从未将他和“朱志鑫”这个名字联系起来。

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回刚上高中的时候，也是这样一个盛夏的傍晚，只是那天的天阴沉沉的，傍晚就已经暗了下来，路边的路灯坏了几盏，光线昏暗。他在巷子里打完架，身上沾了不少尘土，手臂被划开一道口子，渗着血，火辣辣地疼。他靠在巷子的墙壁上，任由伤口流血，没打算处理，反正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疼痛，家里也没人会在意他伤得重不重。

就在这时，一道轻快的脚步声从巷子口传来，接着是一个清亮的声音：“喂，你没事吧？”

他当时正处于打架后的烦躁与阴冷中，没打算搭理，只是抬眼冷冷地瞥了一眼。巷子里太黑，看不清来人的脸，只隐约看到一个清瘦的少年身影，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一步步走过来，身上带着淡淡的皂角香，很干净的味道，和巷子里的阴暗浑浊格格不入。

“你好像受伤了，这个给你。”少年走到他面前，递过来一个小小的白色包装和一瓶碘伏，声音温和，带着少年人的纯粹，“碘伏可以消毒，创可贴贴上能好得快一点。”

他没接，只是沉默地看着对方，周身的冷意想必吓着了少年，对方顿了一下，却还是把东西放在了他旁边的台阶上，又说了句“那我先走啦，你记得用”，便转身快步离开了，脚步声渐渐远去，留下淡淡的清香，萦绕在他鼻尖。

他盯着台阶上的创可贴和碘伏看了很久，直到天色彻底黑透，才伸手捡了起来。那是他第一次收到别人递来的关心，冰冷的心底像是被投入了一颗小石子，漾开圈圈涟漪，连带着伤口的疼痛似乎都轻了些。后来他在学校里看到苏新皓，才认出那天傍晚的少年是他，从那天起，这份隐秘的喜欢便在他心底扎了根，随着时间慢慢发酵，越来越浓烈。

苏新皓从来不知道那天傍晚的小事，或许早就忘了曾经在黑胡同里帮过一个陌生人，他依旧像个小太阳似的，活在明亮的光里，和朋友们嬉笑打闹，认真学习，成绩稳居上游，生活过得充实又热闹。可朱志鑫却因为那一次短暂的相遇，把他放在了心底最隐秘的角落，小心翼翼地藏着这份喜欢，既渴望靠近，又怕自己身上的阴冷吓到他，更怕这份偏执的喜欢会吓到他，只能远远地看着，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在无人察觉的地方，将他的一举一动都刻进心底。

楼下的苏新皓似乎和朋友们聊完了，抬手拍了拍身边人的肩膀，又笑了笑，才转身朝着校门口的方向走去，背影轻快，依旧带着满满的活力。

朱志鑫的目光一直追着他的背影，直到那道白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缓缓收回目光，重新垂下眼，周身的冷意又渐渐浓了起来，只是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转瞬即逝，快得像错觉。

他捏着烟的手松了些，把烟塞回烟盒里，起身，朝着楼梯口走去。脚步不快，带着惯有的沉稳，周身依旧是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没人知道，这个阴冷偏执的少年心底，藏着一份如此深沉又隐秘的喜欢，这份喜欢，是他冰冷世界里唯一的光，也是他心底最执着的执念，想要得到，不惜一切代价，若是得不到，那便只能毁掉，绝不允许别人触碰。

傍晚的风渐渐凉了些，吹过走廊，带起一阵轻微的风声，朱志鑫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口，只留下墙上残存的一点冷意，随着暮色渐深，慢慢融进了寂静的校园里。

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