芩安指尖的血珠顺着树皮纹路蜿蜒而下,在粗糙的树面上勾勒出一道诡异的符纹。所过之处,青草枯萎,树皮剥落,转间化作一片血鸢花,在月光下妖冶摇曳。
她从袖中抛出那颗刻着监正生辰的乳牙,指尖稍稍用力,“咔”的一声,指尖带着碎粉,融出黑色的血液。
待他没有反应过来,芩安已欺身而上。
她将指尖沾染的碎粉,狠狠按进监正的眼眶。
碎粉触到血肉,瞬间腐蚀皮肉。监正惨叫一声,青玥的脸皮剧烈抽搐,皮肤上似有东西在疯狂蠕动,像是要破皮而出。
芩安没给他喘息的机会,反手抽出藏在袖中的鹤骨簪。
"这一下,替青玥。"
骨簪贯穿监正的咽喉,红血喷溅。
"这一下,替我娘。"
再一记,直插心口。
监正踉跄后退,白袍被血浸透。他脖颈上的青玥脸皮终于撕裂。
芩安齿尖狠狠咬破食指,鲜血混着骨粉滴落。监正双目已成血窟,却仍咧着青玥破损的脸皮嘶笑:"你杀的不过是一具皮囊......吾身千面,栖梧永生,哈哈哈......"
"那便见一次,碎一次。"她染血的指尖猛按在他眉心,鲜血浸入皮肉,凝成一颗朱砂痣,"此印为契——"
“凡你化身所在,血鸢必啄其目,噬其心!”
她猛地一划,符咒被硬生生扯出,监正的皮肤瞬间干瘪下去。
皮肤瘪下去时,一团虚物在他肋骨上游意,而此物便是是青玥的冤魂。
仇消,债偿。
仇雠已灭,尘归尘,土归土。然因果轮回,岂能无报?
没有退路,唯有魂卒。
冤魂开始腐蚀监正的那具残余的骨肉,后又在血源中向内坍缩,接着一只以纯粹冤魂和执念铸就而成的血鸢,伴着殷红如血的翅羽,在虚妄中破蚕而出。
血鸢收拢羽翼,稳稳栖于芩安的肩头,便是代价,亦是
青玥已逝,唯余血鸢,燃魂为炬,永世相随,护芩安无虞。
就在此刻,远处骤起金铃震响!
"逆贼伏诛——"
祭祀卫队如黑潮漫过回廊,铁弩上弦声撕破死寂。
芩安见状,立马拔回鹤骨簪,有些乏力的往回路跑。
若是跑出府外,去哪呢?
这里已经不能待了。
可......又能去哪呢?
颅中剧痛如凿。不知何时,温热血线已在右耳淌下,染红肩头银发。那只新生的血鸢突然尖啸着扑向卫队,翅羽洒落猩红磷粉——
"嗤!"
当先三名卫兵双目融化成血洞。
她趁机翻出城墙,踏过丹墀。血渍在青砖上绽成红莲,每一步都踩碎自己濒死的喘息。
突然左眼忽蒙灰翳,脚下一滑直坠枯井。
但腰肢却被冰寒的手臂猛地箍住。
玄衣男子单膝跪在井沿,腰间青尾令牌擦过她染血的锁骨,寒铁激她一颤。
"姑娘的簪子,"少年抽走她掌中骨簪,簪尖正滴落监正的血,"沾了脏东西。"
指尖一弹,血珠飞溅处,地面竟凝出霜刃般的冰棱。
追兵踏冰而倒,胫骨断裂声清脆可闻。
芩安挣开他欲逃,肩头血鸢却突然炸羽,直扑少年喉间——
"乖些。"他两指钳住鸢颈,任利爪撕破袖袍,"你主子连路都走不稳了。"
霜气顺着血鸢羽翼蔓延,芩安右腿瞬间僵麻。
少年的视线掠过她沾血的素衣,最终停在那枚滴血的鹤骨簪上:
"用鹤骨簪杀人?"他忽然轻笑,"监正该有多恨..."
"毕竟这骨头,可是用魍骨而制。"
“你......究竟是何人......咳咳”,芩安用手捂着嘴,呛出血沫,整个人的脸色十分苍白,眼神却十分警惕。
少年忽将骨簪插回她鬓间,簪体温热骤驱寒意:"故人。"
霜气漫过血鸢羽翼,她右腿僵麻跪倒。染血素衣擦过他腰间青鸢令,令牌突现裂痕。
"夜泠。"他忽然报出名讳,臂弯托起她瘫软的身子,"姑娘若想活命——"
"便忍忍这刺骨霜。"
噬魂寒雾吞没巷道时,芩安最后瞥见井口浮起的黄符,朱砂写着她的生辰。夜泠剑锋搅碎符纸,剑穗银铃与她脚踝铃同频震响。
再醒时,竹香沁骨。
竹舍悬着七盏油灯,幽蓝光影里,少年正低头在药炉煨着汤汁,苦气里混着松墨香,与夜泠袖间气息同源,听见榻上动静, 少年端药走近,玄衣下摆沾着泥渍,似刚从寒潭归来。
"寒潭百玉,银槐草。"
"能解你身上的噬魂霜。"
他忽然俯身,眼神掠过她凹陷的锁骨:"瘦成这般...监正连饭都不给容器吃?"
芩安指腹触到鬓间鹤骨簪时,如毒蛇探出,直刺他喉间。
"你说你是我的故人,可我从未见过你......容器?生死救援?”她冷笑,“这般巧合,莫不是监正的新戏?”
夜泠屈指弹开簪尖,药碗纹丝未晃:"芩姑娘的谢礼,未免太利。"
簪风扫过他颈侧,勾破一道血线,芩安忽觉喉头腥甜,四肢乏力。
“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竟然你否认未有此事,那便无有。”他的眼神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化为刚刚的眼神:“救你并非无故,等你喝下药,气色好些后,我有一事,姑娘需要配合下。”
“倘若我不配合,现在就把你杀了呢?夜公子”芩安忽然勾着唇浅笑了一下。
夜泠沾血的指尖点向她自己心口:
"此毒名‘相思烬’。"
"解毒前,你我命魂同缚。"
"所以姑娘——"他忽然抽出她手间骨簪,挑落自己半边面具,"最好别想着杀债主。"
面具坠地的脆响中,芩安呼吸一滞。
烛火摇曳,映出少年一傲冷的脸——眉如寒刃,黑色的瞳孔幽邃明亮。
右眼下一粒朱砂小痣,恰缀在泪痕必经之处,平添三分妖冶。
夜泠忽然逼近,朱砂痣几乎贴上她染血的额,"姑娘方才刺我时,倒没这般专注。"
"记住这张脸。"他将薄唇勾起,"若我死了..."
"姑娘可要对着铜镜——"
"给自己收尸。"
“药在桌上,自己喝。”夜泠把药碗重重一磕在矮几上,褐色的药汁差点溅出。他直起身,不再看她,转身就走,玄色衣角带着未干的泥水甩过门槛,背影透着些许失望和怒气。
夜公子,这是不高兴了?
室内只剩药味和芩安混乱的呼吸。她挣扎着想动,却浑身无力。
不久,一个青衣小婢捧着叠干净衣物进来,放在榻尾:“主人吩咐,请姑娘沐浴更衣。”她顿了顿,声音平板:“主人说姑娘这副样子,他看着碍眼。”
芩安低头看自己脏污的旧衣,咬咬牙。
好吧,确实挺碍眼的。
然后端起那碗苦得钻心的药,一口气灌了下去。一股带着松墨味的暖流暂时压下了噬魂霜的刺骨寒。
沐浴后,她换上那身素净却合体的新衣,望着镜中人依旧苍白瘦削,但狼狈尽去,只剩清冷。
她走出耳房,夜冷已站在窗边,换了干净的黑衣。
“收拾好了?”他没回头,声音冷硬,“去大厅等我。”
他侧过脸,目光扫过她过于纤细的身体,最终定在她脸上。
“别想跑。”他语气平淡,却字字直击要点,“在你我魂上烙了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他晃了晃手中那支差点要他命的鹤骨簪,寒光闪动。
“跑,就是死。”他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你活着,我便可活着。”
说完,他不再看她,径直从她身边走过,只留下一句话。
“大厅,我在那等你。”
芩安僵在原地,指尖下意识按在心口。那里,好像真的随着另一个心跳,重重地搏动了一下。
心有不甘,把柄就这样被人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