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在家族庄园的高烧昏迷后,赛莫斯以“私人医生持续观察”的名义,获得了老阿德里安某种程度上的默许,将卡特转移至一处更为隐秘、安保级别极高的萨拉沃夫家族名下疗养院。表面是疗伤,实则是赛莫斯重新将“实验体”置于绝对控制之下,并杜绝外部威胁。
卡特的伤势在赛莫斯严苛到近乎冷酷的医疗方案下迅速好转。但两人的关系,却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持。卡特清醒后,对昏迷中依赖赛莫斯的行为感到羞耻和困惑,他用沉默和疏离武装自己。赛莫斯则恢复了冰冷无波的医生面具,专注于“修复参数”,对卡特刻意的疏远不置一词,只是监控和干预变得更加无孔不入。
这种僵局,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更为致命的袭击打破了。
袭击者并非阿德里安家族的商业仇敌,而是赛莫斯过去某个“清洁工作”中留下的、极其危险的漏网之鱼——一个跨国器官贩卖集团的残余核心分子。他们不仅查到了赛莫斯的部分隐藏身份,更追踪到了这处隐秘疗养院,目标明确:绑架赛莫斯·萨拉沃夫,这个技艺超群却游离于他们掌控之外的“医生”,或者,彻底除掉他。
袭击发生在深夜,训练有素且装备精良。疗养院的常规安保迅速被突破。赛莫斯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他没有选择从预设的安全通道撤离——那可能已被封锁或埋伏。他直接闯入卡特的病房。
卡特刚被枪声和警报惊醒,正从床上坐起。赛莫斯冲进来,脸上没有惊慌,只有一种极致的、冰冷的清醒。他一把将卡特从床上拽下来,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想活就跟紧我。他们是为我来的,但不会放过任何目击者。”
卡特瞬间清醒,旧日应对危险的本能复苏。他没有废话,抓起手边能当武器的东西(一个沉重的玻璃水瓶),紧跟赛莫斯。
接下来的半小时,是卡特生命中经历过的最混乱、最血腥,也最……奇异的逃亡。
他们穿梭在疗养院复杂的内部通道和未被完全监控的维修区域。袭击者如影随形。赛莫斯展现出了卡特从未想象过的另一面——他不仅是一个冷静的医生或掌控者,更是一个极其高效、冷酷无情的实战者。他利用对建筑的熟悉,设置简单的陷阱(突然关闭的防火门、故意触发的消防喷淋制造视线干扰),用手术刀、钢笔、甚至拆卸下来的金属部件作为武器,每一次出手都精准狠辣,直取要害,动作简洁得没有一丝多余,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效率美学。
卡特也陷入了苦战。他身手不错,但面对专业杀手,很快落了下风,手臂被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衣袖。剧痛让他动作变形,一个杀手瞅准机会,挥刀刺向他的心脏。
就在那一刹那,原本在前方开路的赛莫斯,像是背后长了眼睛,猛地回身,动作快如鬼魅。他没有去挡刀,而是直接切入杀手怀中,一只手擒住对方持刀的手腕反向狠折(骨头断裂的脆响清晰可闻),另一只手中的手术刀,已精准地从对方下颌与颈部的连接处斜刺而入,直没至柄!
温热的鲜血喷溅了卡特一脸。杀手瞪大眼睛,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软倒在地。
赛莫斯甚至没有多看尸体一眼,他抓住卡特未受伤的手臂,将他拖向旁边的楼梯间。“你的血在流,会留下痕迹,也会削弱体力。”他的声音在激烈的奔跑和喘息中依旧平稳得可怕,甚至带着一丝不悦,仿佛卡特受伤是又一项需要处理的“实验参数偏离”。
他们暂时甩开追兵,躲进一个狭窄的、存放清洁工具的暗柜。空间极小,两人不得不紧紧贴在一起。黑暗中,只有彼此剧烈的心跳和压抑的呼吸声。卡特能感觉到赛莫斯身上传来的热量,以及那股混合了血腥、硝烟和他本身冷冽气息的味道。他手臂的伤口疼痛加剧,鲜血不断滴落。
赛莫斯在黑暗中摸索,准确地找到了他的伤口。然后,卡特感觉到一阵尖锐的刺痛——赛莫斯直接用手指按压住了他伤口上方的动脉,进行紧急止血。力道很大,疼痛让卡特闷哼一声。
“忍着。”赛莫斯的声音就在他耳边,气息喷在他的皮肤上,“没有时间包扎。我们需要移动,去地下车库,那里有我预留的车辆。”
“你……你早就预料到会有这种事?”卡特在疼痛和震惊中嘶哑地问。
“风险永远存在。预案是必需品。”赛莫斯简短回答,他的手指依旧用力压着卡特的伤口,另一只手却在黑暗中,摸索着解开了自己衬衫最上面的几颗纽扣,然后,用力扯下了一截内侧相对干净的布料。
“抬手。”他命令。
卡特依言。赛莫斯用那截布条,在黑暗中极其熟练且迅速地为他进行了加压包扎,动作快而稳,即使在绝对黑暗和如此狭小的空间里,也精准无误。
包扎完毕,赛莫斯的手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顺着卡特的手臂向上,抚过他紧绷的肱二头肌,最后按在了他的颈侧,感受着他狂野的脉搏。
“你的心跳很快。恐惧?还是兴奋?”赛莫斯在黑暗中低声问,那声音里听不出情绪,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般的探究。
卡特喘着气,无法回答。他分不清。恐惧是真实的,对死亡的恐惧,对追兵的恐惧。但兴奋……也是真实的。这种与赛莫斯并肩在刀锋上逃亡,亲眼目睹他另一面彻底爆发,甚至此刻与他紧密相贴、生死与共的感觉……像一剂强效的毒品,冲淡了恐惧,点燃了某种更黑暗、更炽热的东西。
“都有。”最终,卡特哑声承认。
赛莫斯似乎低低地哼了一声,不知是嘲讽还是别的什么。按在卡特颈侧的手,拇指似乎无意识地、极其轻微地在他跳动的脉搏上摩挲了一下。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逼近的脚步声和搜查声。
两人同时屏住呼吸。
暗柜的门被猛地拉开一条缝,手电光扫入!
几乎没有思考的时间,赛莫斯猛地将卡特往自己身后一拽,同时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扣住了门外那只持枪的手腕,狠狠向下一折!枪口调转,在对方惊恐的目光中,赛莫斯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
枪声在狭小空间震耳欲聋。门外的人仰面倒下。
但枪声也彻底暴露了他们的位置。更多的脚步声和呼喝声涌来。
“走!”赛莫斯低吼,拉着卡特冲出暗柜,向着车库的方向狂奔。
最后的这段路,成了血腥的修罗场。赛莫斯夺下的手枪子弹很快打光,他捡起敌人的武器,或继续用他那些可怕的近身格杀技。卡特也拼尽了全力,用尽一切手段搏杀。两人身上都不断增添着新的伤口,血迹斑斑。
终于,他们冲进了地下车库,找到了那辆伪装成普通运送车的防弹车辆。赛莫斯将卡特塞进副驾驶,自己跳上驾驶座,引擎咆哮着撞开车库门,冲入了漆黑的雨夜。
暂时安全了。
车内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两人都喘着粗气,浑身湿透,不知是雨水、汗水还是血水。卡特靠在椅背上,因失血和过度消耗而阵阵发晕,身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赛莫斯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扯开自己早已被血污浸透、紧贴在身上的衬衫,查看自己肋下一道不浅的刀伤,眉头都没皱一下。然后,他侧过头,看向卡特。
车窗外偶尔掠过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他脸上沾着不知是谁的血,灰蓝色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惊人,里面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放松,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燃烧后的冰冷余烬,以及一种……卡特从未见过的、近乎灼热的审视。
“看看你,”赛莫斯开口,声音因为刚才的嘶喊和紧绷而有些沙哑,却奇异地带着一种平稳的力度,“浑身是伤,像个破布娃娃。”
卡特想扯个笑容,却只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你……也没好到哪里去。”
赛莫斯没有接话。他忽然踩下刹车,将车停在路边一个废弃的修理厂棚下。雨声敲打着车顶。
他转过身,面对卡特。在封闭的车内空间里,血腥味和两人身上散发出的、濒死搏杀后的危险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赛莫斯伸出手,不是检查伤口,而是用沾着血污和雨水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卡特脸颊上的一道擦伤。他的指尖冰冷,带着粗粝的触感。
“疼吗?”他问,语气平淡。
“废话。”卡特喘息着。
“那就记住。”赛莫斯的手指下滑,划过卡特颈侧跳动的脉搏,最后停留在他的心口,隔着破碎染血的衣物,能感受到其下心脏疯狂而不规则的搏动。“记住今晚的每一道伤口,每一滴血,每一次濒临死亡的感觉。”
他的身体前倾,两人之间的距离近到呼吸可闻。赛莫斯灰蓝色的眼睛紧紧锁住卡特,那里面翻涌着卡特无法完全解读的复杂情绪——有掌控者的评估,有对“资产”受损的不悦,但更深处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确认。
“也记住,”赛莫斯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成了气声,却带着一种穿金裂石般的力度,直刺卡特灵魂深处,“是谁带你杀出来的。是谁在子弹和刀刃之间,把你拖出来的。你的心跳,你的呼吸,你这条命……今晚,是我从死神手里抢回来的。”
他放在卡特心口的手,微微用力,仿佛要透过皮肉,直接握住那颗狂跳的心脏。
“从今以后,它不再仅仅是你追求刺激的工具。”赛莫斯的眼神锐利如刀,剖开卡特所有的伪装和迷茫,“它是我赢回来的战利品。它的每一次跳动,都必须先经过我的允许。你所有的‘活着’的感觉——无论是恐惧、疼痛、兴奋,还是别的什么——都只能来源于我,或者,经由我同意。”
这不是宣告,这是烙印。
用最血腥、最暴力的共同经历作为淬火,将他的所有权,深深烙进卡特的骨髓和灵魂。
卡特看着他,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沾血却依旧完美得惊人的脸庞,看着他眼中那片只为此刻、只为他而燃烧的黑暗火焰。身体各处伤口的疼痛依旧尖锐,失血带来的寒冷阵阵袭来,但所有这些感觉,都在赛莫斯的话语和注视下,扭曲、变形,最终汇聚成一股前所未有的、几乎将他灵魂都焚烧殆尽的洪流。
不是恐惧,不是愤怒,不是屈辱。
是一种……归属。
一种扭曲的、暴力的、带着血腥味的,却比任何温情都更真实、更不容抗拒的归属。
他意识到,自己刚才在枪林弹雨中,将后背交给赛莫斯时,没有丝毫犹豫。他意识到,当赛莫斯拉着他、为他止血、带他杀出重围时,他心中涌动的不只是求生欲,还有一种诡异的、近乎安宁的信任。他更意识到,此刻,听着赛莫斯这番霸道到极致的宣言,他心中升起的,不是反抗的冲动,而是一种……终于落地的尘埃感。
仿佛他这艘一直在疯狂风暴中打转、寻找刺激却始终空虚的破船,终于被一道最强悍、最黑暗的洋流捕获,并被宣告:这就是你的航道,你的终点,你的意义。
他不再需要去寻找刺激了。
因为赛莫斯·萨拉沃夫本身,就是这世上最极致、最危险、也最……属于他卡特·阿德里安的刺激。
这个认知,像最后一道惊雷,劈开了他心中所有混沌的迷雾。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赛莫斯,眼神里的迷茫、倔强、玩世不恭,一层层剥落,最终只剩下一种赤裸的、近乎原始的确认。
然后,在赛莫斯深沉的目光中,卡特做了一件他自己都未加思索的事。
他抬起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同样沾满血污,颤抖着,却无比坚定地,覆在了赛莫斯按压在他心口的那只手上。
一个无声的回应。
一个烙印的确认。
一个将所有权的宣告,变成了双向的契约。
他握紧了赛莫斯冰冷的手指,让自己的心跳,通过交叠的手掌,清晰地传递过去。
赛莫斯的手指,在卡特的手心下,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灰蓝色的眼底,那片冰冷燃烧的火焰,仿佛被投入了新的燃料,骤然变得更加幽深、更加炽烈。一种前所未有的、几乎要冲破他精密控制的情感,在他冰冷的胸腔里轰然炸开——那不是实验成功的满足,不是掌控一切的愉悦,而是一种更加混沌、更加暴烈、也更具有毁灭性的占有与确认。
他反手,更用力地握紧了卡特的手,指骨几乎要嵌入对方的皮肉。
雨声如瀑。
车内,两个满身血污、伤痕累累的人,在劫后余生的死寂里,紧紧握着彼此的手,目光纠缠,仿佛要将对方的灵魂也一并刻入自己的骨血。
心动的毒,在血腥的淬炼与生死的捆绑中,终于完成了最后的酿造,化为蚀骨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