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公孙老贼震飞的小门童没救回来,其他老仆抬走了,说要把小孩埋在能看到家的山坡上。
老大夫摇摇头,没收诊金就叹息着离去。
门童吐血身亡,死相凄惨,心脉都被震断了,哪还有活路。
青山宗往常不会如此,宗门规矩从未有过依仗武功肆意横行。
司徒锦言自搬来青山宗就没怎么动过怒,这回,他真气狠了,差些把手里平日那串盘得发亮的佛珠都摔个粉碎!好在司徒鸾佩在旁边柔柔安抚,他才没冲动。
今日的事来得如此急,也有古怪。
先是女儿无端受罪,紧接是掌门莫名抱着敌意来到家中,若非夫人功力高强……今日,会如何?
“夫人…”司徒锦言终是一阵后怕,默默握紧她的手。司徒鸾佩冲他笑笑,一如往常:“莫怕呀,夫君,我在,女儿也在。我们何时动身离开?”
许多人进进出出,一点点搬空司徒家在青山宗留下的痕迹。
司徒锦言抿唇不语,半晌后才应:“东西先搬…,看囡囡接下去要做什么。夫人,你真愿就这样放过害囡囡的人?”
“自然不会,依夫君所见,我竟是那般菩萨心肠?”司徒鸾佩仍是勾着笑,却隐隐透出一股冷意。
阴影处有人影幢幢,阿蛇回来复命有些晚,不知还依家主命令去做了什么。
厢房门吱呀一声大开,司徒翎看上去比方才好很多,就连面色都红润不少。
司徒锦言是又惊又喜,他赶忙把女儿搂在怀中安抚!他可怜的囡囡!竟无端端受了这么些罪!
司徒翎垂眸不言,又去牵娘亲的手不愿放。
司徒鸾佩才发觉女儿掌心里满是冷汗,显然,女儿在害怕…,怕再也见不到爹爹娘亲,怕死得不清不楚。
“爹,娘,女儿有一妙计。”待 司徒翎从司徒锦言怀中抬头,那双眸子透出的笑很是顽劣。
司徒锦言哪能不知女儿想作甚,他自是满口应允:“但说无妨?我们家妙人儿,小脑袋瓜转得可快!” 司徒鸾佩却柳眉一拧,她向来清楚女儿是个什么坏脾气。
小姑娘蹦蹦跳跳过来,手中拿着三张瞧着很是骇人的修罗鬼面,还戴了一张在脸上扮怪相。
“都说,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小孩嬉笑透过鬼面传出,有些失真:“我们今夜就去瞧瞧,姓沈的怕不怕鬼敲门!”
司徒翎哭笑不得,抬手轻敲小孩脑瓜揶揄道:“哎,小丫头片子!净说荒唐话!你这张嘴啊,拿去哄王母娘娘也使得呢。”
“不过,想做成这事,需爹爹和娘亲相助,阿蛇也来。”
“爹爹跟娘亲先跟其他人串通好,放出我已危在旦夕的假消息,然后,才是我们扮作外界江湖人士冲进内堂找人算账!阿蛇擅长潜伏,刚好可以负责点其他人的睡穴。今夜,他们绝对会暴露……”
阿蛇不言,只默默上前两步任凭小姐差遣。
小姑娘取了阿蛇怀中布包,当着所有人的面扔进院内水池。池子咕嘟咕嘟泛起大片泡沫,最后平静下来,只余些许异香。
阿蛇不知她如何做到的,用的什么招式。
“不要什么都往身上带,大哥。”小姑娘很认真叮嘱道,过来给他把脉检查:“再多揣一阵,毒也该祸害你了。”
计划如下:司徒夫妇会先带着“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司徒翎去半山腰处。阿蛇熟悉地形和每个隐蔽角落,他会跟小姑娘去踩点,确定好三条撤离路线。
半个时辰后,有内门弟子在青山宗内看到司徒夫妇背着他们的大师姐,深一脚浅一脚往半山腰的竹居去。
二人皆是面带焦灼,又不得不小心背上脆弱的人儿会难受。
那名弟子感受了师姐身上的内力和气息:很微弱,若不是他集中精力,压根什么都没有。
这意味着,青山宗里会多出个去武林大会的位子。
谁厉害,谁就拿请帖去参加初次选拔。
人性就是如此,经不起半点考验。
哪怕司徒翎平日待众人不错,能帮则帮,也会过来指导众人习武进步,还是会因占了去武林大会的名额叫他们厌烦。
“师姐她……没多少时间…,怎么还没死?”
“真的啊?还没…,哼,该是我去!”
“喂,我们待会儿去切磋。这个名额是我的!我老娘就盼着我名震天下赚大钱嘞!”
司徒翎什么都听得到,哪怕他们交谈声刻意压低。
她想,原来她不知不觉养了群白眼狼?
对旁人太纵容,果然会让他们忘掉她本来脾气非常臭。
与此同时,阿蛇冷脸带着小姑娘飞速沿屋檐掠过,他们在勘察地形,牢记从哪跑最快离开青山宗。
没人留意屋顶何时多了两道人影,片刻后,人影悄然消失,今夜注定无眠。
子时,风来势汹汹压弯树枝,清冷月色让青石瓦片都镀上一层银光。
沈虞訫脚步匆忙,时不时往身后瞥。
她比往常更疑神疑鬼,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但她身后什么都没有,只剩风穿过树梢带来的沙沙声。
阿蛇在阴影处蛰伏,司徒翎胆子大,叫小姑娘带她去厢房后头的窗子下窃听。
待沈虞訫踏入内堂,屋内两人早已在棋盘上杀得难舍难分。
沈虞訫冷冷打断二人雅兴,坐到主位上端起茶杯:“威胁已除。呵,你们主子也是无用,竟要一个小丫头做脏活。”
“哪儿的话,若非沈小姐聪慧过人,心如金石,某也不会倾心至此。” 执黑子者如此嗤笑道,他的嗓音好似被大火炙烤过,嘶哑又低沉。
“净说些荒唐的,诚意呢?我要的可不是你那没头没尾的花花肠子。”沈虞訫很是厌恶此人,即便做事风格合得来,这厮却总喜欢胡言乱语。
司徒翎隐隐觉得那男子声音耳熟,又记不起在哪听过,只得作罢。
至于那句“威胁”,想来说的便是她。
奇也怪哉。司徒翎沉思着,她平日鲜少出门,在山上习武的日子更多,何来威胁一说?
“沈小姐真是好胆色,竟敢与某谈条件。”那人并未履行承诺,径直拔刀相向,利刃架她颈侧,寒光在烛火映射下越发凛冽:“事成,某当亲手送沈小姐去酆都见城隍,不叫其他三教九流之辈来玷污。”
沈虞訫未动,她全然当那把刀不存在,连表情都未曾变过分毫。
片刻后,这人口鼻处渗出血来,手更是酸麻发涨。
只听当啷一声,长刀落地,他半跪在地狼狈咳血,笑声却越发张扬。
“咳、咳咳……,哈、哈哈…不亏是…主子看好的……毒女……”
“哈哈哈……哈、某…败了,心服口服…”
这厮终于明白毒究竟抹在哪,可惜,现在想通实在太迟,只能下黄泉去做个糊涂鬼,认了这笔糊涂账。
执白子者也栽倒下来,他咳得极其猛烈,蜷着身子,抽搐颤栗个没完。
此毒极烈,一旦毒发…,即使内力护体,也会被折磨到生不如死。
沈虞訫不复方才从容,赶忙从怀中掏出解毒药喂给地上另一人。她叹息着,轻声喃喃自语:“…何苦呢?你这是何苦啊?墨哥哥。”
“不过三教九流之辈…,我与他们又有何……” 沈虞訫并不认为她走在大道上,眼下,她不过是上位者认为“好用”的匕首,杀人于无形,谁不喜欢?
“…小訫、訫儿,你、你与他们是不同的。”
沈锦墨着急忙慌撑起身,握住她冰凉小手柔声安抚:“我的好訫儿…,咳咳…,不过是要好好的活,谈何容易?”
沈虞訫内心微动,便也顺势依偎在他肩头。若非知情人就在外头,怕也只会感慨“好一对苦命鸳鸯!”
在外头侯着的可不答应。
只听得狂风怒号,门扉大开,来者不善,一高一矮,借着月光看去更是了不得,竟是身着黑衣的牛头马面!
沈锦墨强忍身子不适,一骨碌爬起就把沈虞訫护在身后。
高大牛头手持一双大板斧堵死前路,斧身遍布斑斑锈迹,不知混了谁人血肉,极具压迫。那马面提一对索命弯钩,走起路来隐隐发出锁链声,进来时更是裹挟着一股浓烈腥风。
“嘻嘻……” 屋内飘起若有似无的嬉笑:“时辰到了,时辰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