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禩站在乾清宫外的台阶上,阳光照在肩头,暖得刚好。
他刚从殿里出来,脑子里还在转昨天那个小太监的事。蓝衣服是外面跑腿的,石青色才是四阿哥院子里的人穿的。那天传话的人,分明就是胤禛派来的。
想通这点,他没笑也没喊人,只是抬头看了看天。风不大,云走得慢,日子像是突然变得顺了。
当晚,他在自己屋里点灯翻册子。户部那堆税账副本摊了一桌,墨迹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他正拿笔圈出几处可疑数字,忽然窗棂“咔”地响了一声。
窗户被推开,一个人影跳进来,落地没声。
胤禩连头都没抬:“四哥,你下次走门行不行?这窗框快被你踩散了。”
来人不说话,几步走到桌前,从怀里掏出一块铜铁做的护心镜,直接塞进他手里。冰凉的金属贴着手心,有点沉。
胤禛眉头皱着,语气还是那副冷样子:“西北不太平,你……小心。”
最后两个字说得轻,像是卡了一下才吐出来。
胤禩这才抬头看他。烛光下,胤禛站得笔直,眼神却不像平时那么硬。
他握紧手里的护心镜,声音低了些:“四哥,你……”
话没说完,胤禛已经转身往窗边走。
“别多想。”他背对着说,“我是怕你死了,皇阿玛又骂我。”
下一秒,人就翻出了窗外,动作利落,连衣角都没挂住窗沿。
胤禩坐在原地,没动。
过了几秒,他低头看那块护心镜。正面是铜面打磨的反光,能照出人脸,背面刻了个极小的字——“禛”。
他笑了。
“四哥嘴硬。”
把护心镜翻来覆去看了两遍,确认没有别的暗格或机关,便解开中衣,贴身放进了胸口的位置。凉意贴着皮肤,但他没觉得不舒服。
重新坐回桌前,继续看账本。
可笔尖在纸上顿了顿,他又停下。
刚才胤禛翻窗进来的时候,袖口有一点灰。不是土,是墙皮。
他记得,通往乾清宫西廊那段墙,上个月雨水泡坏了,一直没人修。胤禛是从那边过来的。
绕开巡夜太监,翻墙穿院,就为了送个护心镜?
还非得说是怕挨骂。
胤禩把笔搁下,靠在椅背上,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这人啊,明明关心人,偏要装成嫌麻烦的样子。
要是哪天他说“其实我是为你好”,太阳大概能从西边升起来。
他摸了摸胸口的护心镜,重新提笔,在账本上画了个圈。
江南盐道这条线,七阿哥的舅舅管了八年。上次他提查账,七阿哥脸都绿了。
现在有了这块镜子,说不定哪天还能用上。
正想着,门外传来脚步声,由远及近。
胤禩立刻坐正,手也从胸口抽回来,假装专心写字。
脚步声停在门口,接着是轻轻的叩门声。
“八爷,茶给您热好了。”
是个小太监的声音。
胤禩应了声:“放外面吧。”
“是。”
门外安静下来,脚步声远去。
他没动,耳朵却竖着听。
等确定人走了,才又伸手摸了摸护心.
镜还在,稳稳当当贴着心口。
他低头继续写,笔尖划过纸面,沙沙作响。
突然,笔停了。
他盯着账本上的一行数字,眼神变了。
这笔账不对。
不是错,是被人改过。
墨色新旧有差,字迹也略浮,明显是后来补上去的。
他慢慢坐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胸口的护心镜。
原来这么快就开始动手脚了。
他没急着翻下一页,也没叫人。
只是吹灭了桌上那盏灯,屋里顿时黑了一半。
月光从窗户照进来,落在翻开的账本上,那一行假数字格外刺眼。
他坐着没动,影子斜在墙上,像一尊不动的雕像。
远处传来打更的声音,三更了。
宫里大多数人都睡了。
但有些人,今晚大概睡不着。
胤禩重新点燃灯芯,火光一闪,照亮了他的眼睛。
他翻开下一页,继续看。
笔没抖,手也稳。
可就在他准备写下备注时,指尖忽然一顿。
窗外,有一片叶子飘了进来。
不是风吹的。
是有人在外面,碰到了树枝。
他没抬头,也没出声。
只是左手缓缓移向胸口,按住了那块护心镜。
右手的笔,依然悬在纸上。
屋外,树影晃了一下。
接着,什么动静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