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炉里的炭火噼啪作响,映得童磨琉璃色的眼眸明暗不定。他看着诗织捧着热汤小口吞咽的模样,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像只受了惊却又努力讨好主人的小兽。胃里的饥饿感清晰可辨——这孩子的血肉看起来鲜嫩又干净,带着刚经历过苦难的纯粹气息,正是他偏爱的味道。
‘好好吃,养得鲜嫩光滑些才好。’童磨在心里盘算着,脸上却依旧挂着温柔的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那里藏着他凝结冰丝的鬼术,随时能让这孩子在毫无痛苦中化作他的食粮。他看着诗织喝完汤,侍女收拾碗筷时,他特意吩咐:“明天给她准备些软糯的米糕,再备上最好的红茶叶。”
他本想等她睡熟后动手,可夜里路过她的房间,却听见她压抑的哭声,像小猫似的细细呜咽。童磨顿了顿脚步,鬼的听觉能清晰捕捉到她的呓语,全是“爹娘”“茶寮”“清露流香”之类的字眼。他皱了皱眉,心里那点急切的饥饿感竟莫名淡了些——这孩子的痛苦太真切,不像那些虚伪的信徒,哭嚎里全是对死亡的恐惧。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童磨就被一股甜腻的茶香勾醒。他推开房门,看见诗织正踮着脚,小心翼翼地往茶壶里放糖,小脸上满是认真,额角还沁着细密的汗珠。“童磨大人,您醒啦?”诗织听见动静,转头对他露出一个怯生生的笑,手里还端着刚沏好的红茶,“我……我打听了然后学了您喜欢的甜红茶,您尝尝看。”
茶杯递到面前,热气氤氲着她的脸颊,鼻尖冻得微红,眼神里却藏着期待。童磨接过茶杯,抿了一口,甜腻的茶汤滑过喉咙,竟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合心意。他抬眼看向诗织,她正紧张地攥着衣角,像等待评判的学徒。
“很好喝。”童磨笑了,彩虹色的眼眸弯成月牙,“比教里任何人煮的都好。”
诗织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亮的小灯笼,脸上的羞怯褪去,露出了孩子气的欢喜。那一刻,童磨忽然改变了主意——这孩子倒是有趣,笨笨的,却很会讨他欢心。不如留着她,等什么时候腻了,再吃掉也不迟。反正他活了几百年,有的是时间消磨。
“以后,每天都给我煮茶吧。”童磨放下茶杯,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诗织用力点头,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好!我一定每天都煮最好喝的红茶给童磨大人喝!”
入教的第一个月,诗织总是怯生生的。她不习惯这里的生活,不习惯身边那些穿着统一服饰、表情虔诚的信徒,更不习惯童磨身上那若有若无的、不属于活人的冰冷气息。她常常一个人躲在房间里,抱着膝盖,想念爹娘,想念家里的茶寮,想念父亲煮的抹茶,想念母亲晒的梅干。
童磨似乎看出了她的不安,每天都会抽出时间来陪她。他会带着她在院子里散步,指着那些盛开的白梅,告诉她“这是雪梅,花期最晚,却最耐寒”“那是朱砂梅,花瓣像染了胭脂”;他会坐在她身边,听她絮絮叨叨地讲家里的事,讲父亲如何教她握茶勺,讲母亲如何为她编草绳,即使她翻来覆去讲了很多遍,他也总是笑眯眯地听着,偶尔点头附和,从不厌烦。
有一天,诗织又在房间里偷偷哭了。童磨推门进来时,正看见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了伤的小兽。他手里捏着一个小小的冰雕,那是他用鬼术刻的迷你茶寮,青瓦白墙,匾额上“清露流香”四个字刻得极为精细,连屋檐下挂着的小灯笼都栩栩如生。
“你看。”童磨把冰雕递到她面前,琉璃色的眼眸里满是笑意,“我记得你说过,你家里的茶寮就是这样的,我用冰给你做了一个,这样你就不会想家了。”
诗织抬起头,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看着那个精致的冰雕茶寮,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扑进童磨怀里,紧紧抱住他,哽咽着说:“童磨大人,谢谢您……”
童磨的身体一僵,他活了几百年,除了那个笨笨的琴叶从未有人这样毫无防备地亲近他。怀里的小姑娘很轻,身体软软的,带着淡淡的茶香和沐浴后的皂角味,不像那些信徒,身上总是带着虚伪的檀香。他迟疑了一下,随即轻轻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温柔得连自己都没察觉:“笨姑娘,哭什么,以后有我呢。”
从那以后,诗织渐渐开朗起来。她开始主动和童磨说话,和他一起在院子里看莲灯,一起在暖炉边喝茶。童磨待她极好,好到让教里的信徒都嫉妒。他会亲自为她梳理打结的长发,用冰丝为她编出精致的发带,发带上还缀着小小的冰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一整天都不会融化;他会在她数错念珠时,笑着帮她纠正,然后把最甜的果脯放进她的小瓷碗里;他会在她无聊时,用血鬼术为她造出各种各样的冰景,有会跳舞的冰蝴蝶,翅膀扇动时会落下细碎的冰花;有会开花的冰牡丹,层层叠叠的花瓣慢慢舒展,美得让人移不开眼;还有小小的冰制茶人,正一丝不苟地煮着茶,神态和诗织描述的父亲一模一样。
诗织渐渐长大,从垂着双丫髻的小不点,长成了梳着单马尾的少女。她依旧不算聪慧,学不会复杂的教义,也记不住那些晦涩的经文,但她学会了煮红茶—-童磨喜欢的红茶,加了很多很多的糖。
每天清晨,诗织都会早早地起来,在厨房里为童磨煮茶。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水温,用银壶煮水,等水烧开后,先温杯,再放茶,注水时手腕稳得不像个小姑娘,出汤时茶汤红亮,甜香四溢。童磨喜欢喝甜的红茶,她就放很多糖,直到茶汤变得甜腻腻的,才满意地端出去。
“诗织煮的茶,真是越来越好喝了。”童磨端着茶杯,抿了一口,彩虹色的眼眸弯成了月牙,“比那些信徒煮的强多了,她们总是放太多茶叶,苦得很。”
诗织坐在他身边,看着他喝茶的样子,嘴角忍不住上扬。她喜欢看童磨笑,他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像弯弯的月亮,格外好看。她不知道的是,童磨是鬼,和杀了她父母的鬼是一样的。教里的信徒偶尔会私下议论,说教主大人会把那些“虔诚”的信徒带去“极乐世界”。诗织曾问过童磨,那些人去哪里了。
童磨总是笑眯眯地回答:“她们去了没有痛苦的天堂啊,那里有吃不完的点心,有永远开不败的花,再也不用忍受世间的苦难了。”他说这话时,眼神很认真,不像在说谎。诗织虽然愚钝,却也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可看着童磨温柔的脸,她又把疑问咽了回去。她不想怀疑他,这个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救了她,给了她五年温暖的男人。
童磨对诗织的特殊,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有一次,一个名叫梅子的信徒因为嫉妒诗织,故意把滚烫的茶水泼到她身上。滚烫的茶水顺着诗织的手臂流下,疼得她眼泪直流,皮肤瞬间红了一片,起了密密麻麻的水泡。
童磨正好走进来,看到这一幕,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他没有发怒,只是淡淡地向梅子挥了一下扇子。梅子浑身一颤,身体瞬间被冻成了冰雕,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来,就化作一地碎渣,散落在地上,很快就融化了,只留下一滩水渍。
“以后,不准任何人欺负诗织。”童磨的声音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走到诗织身边,拿起她的手臂,看着上面的烫伤,眉头微微蹙起,“疼吗?”
诗织点点头,又摇摇头,眼泪还在往下掉:“不……不疼,童磨大人,我没事。”
童磨没说话,只是伸出手,指尖凝出细碎的冰碴,轻轻敷在她的烫伤处。冰凉的触感瞬间缓解了疼痛,诗织舒服地哼了一声。“以后再有人欺负你,就告诉我。”童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她是我最重要的人,谁要是敢动她,就只能去‘地狱’了。”
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对诗织不敬。诗织知道,童磨是在保护她,就像父亲母亲当年那样。只是,他的保护方式,带着一丝让人胆寒的残酷。但她并不害怕,因为她知道,童磨不会伤害她。
而童磨看着身边小姑娘依赖的眼神,心里那点“等腻了就吃掉”的念头也已经消失殆尽。他开始贪恋她煮的甜红茶,贪恋她看他时亮晶晶的眼睛,贪恋她抱着他时柔软的触感。他活了几百年,见过无数人,吃过无数人,却从未有一个人,能像诗织这样,让他觉得这漫长的岁月不再枯燥。
他开始害怕,害怕有一天她会像琴叶那样离开他,害怕她会发现他的真面目。于是,他愈发温柔地对待她,用尽全力保护她,心里渐渐生出一个念头——等她再长大些,就把她变成鬼,让她永远陪着他,永生永世,再也不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