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an Gallagher盘腿坐在Habi Lee房间柔软的地毯上,背靠着床沿,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由碳水化合物和糖分构成的温柔乡。矮桌上琳琅满目的零食散发着诱人的热量,而对面的Habi正以一种异常专注的态度,对付着一块裹满巧克力涂层的坚果棒。
阳光已经移开了Habi的脸,但那家伙身上仿佛还残留着一层暖洋洋的光晕,尤其是他笑的时候。
Ian捏着一颗沾着糖霜的草莓,有点手足无措。不是因为食物,Gallagher家的人对免费食物向来来者不拒,而是因为李春晓女士送他上楼时,那郑重其事、堪比交接核武器密码的叮嘱:
“Ian,Habi刚恢复,医生说绝对不能‘费脑’。你们聊点轻松的,愉快的,千万别讨论复杂问题,别让他想事情,知道吗?如果他累了,就让他休息。拜托了!”
“不费脑”。
这个标准太模糊了。在Gallagher家,“不费脑”通常意味着跟着Frank去进行一些愚蠢透顶但不需要动脑子的诈骗,或者和Lip一起边喝啤酒边看毫无营养的电视节目,又或者被Debbie拉着讨论她那些异想天开的“赚钱计划”。
但放在Habi这里,“不费脑”到底指什么?聊天气?聊南区的八卦?后者可能涉及暴力、毒品、法律问题,算费脑吗?聊学校?作业和课程对他来说,显然属于“复杂问题”禁区。
Ian感觉自己像在拆解一颗结构不明的炸弹,生怕哪根线剪错了,导致对面这位“易碎品”再次“断电”。
好在,被他内心偷偷盖章为“天使低配版”的Habi,似乎没有这种烦恼,甚至主动打破了沉默。
“你上次说,作业有问题?”Habi咽下嘴里的坚果棒,拍了拍手上的碎屑,看向Ian,眼神清澈,语气自然,“是哪些?数学吗?还是别的?”
Ian愣了一下。这……算“复杂问题”吗?他小心地观察Habi的表情,没有勉强,没有困倦,只有一点纯粹的好奇。
“呃……是数学。一些……公式,和应用。”Ian斟酌着用词,尽量简单,“跟……嗯,一些职业资格考试的要求有关。”他含糊地带过了“军官”这个词,觉得这可能也属于“需要动脑联想”的范畴。
Habi了然地点了点头,那表情仿佛在说“哦,就这啊”。他拿起一块曲奇,掰了一半,很自然地递给了Ian一半,这个动作让Ian的心又不规律地跳了一下。
“那些公式啊,理解了其实不难,就是套用的时候容易乱。”Habi咬着自己的那半块曲奇,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薯片口味,“以后有问题可以问我,如果……”他顿了顿,补充了一个非常Habi式的限定条件,“如果我有时间,也方便的话。”
没有大包大揽,没有过度热情,但给出了一个清晰、实在的承诺。像他房间里的东西一样,有条理,有边界。
Ian接过那半块曲奇,指尖残留着对方微热的触感。他应了一声,心里却忍不住想:军官?按照他从家里听来的零星信息和南区生存经验,那条路对Gallagher家的人而言,曲折程度不亚于Frank的清醒周期。
这念头让他有点烦躁,但很快被Habi接下来的举动驱散了。
“你喜欢听什么音乐?”Habi问,显然不打算在“作业”和“未来职业”这种可能“费脑”的话题上深入。他挪到书桌边,打开了电脑,点开了音乐播放器。“我这儿有一些挺杂的,古典、摇滚、电子……还有我妈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中文戏曲,那个……建议别轻易尝试。”
Ian被逗笑了。他报了几个自己喜欢的乐队名,有些是主流摇滚,有些是地下车库朋克,旋律吵闹,歌词充满了青春期的不满和南区的粗粝感。
Habi认真听了,点点头,也分享了自己常听的——一些旋律性很强的独立摇滚,带有迷幻色彩的电子乐,甚至还有几首舒缓的后摇。风格迥异,但共同点是……都不太“南区”。没有匪帮说唱,没有喧闹的派对音乐,干净得像是从另一个世界飘来的信号。
他们又聊了聊电影。Ian偏爱动作片和那些描述底层挣扎的独立电影,后者常常让他看得又憋屈又共鸣。Habi看的则更杂,从科幻大片到晦涩的文艺片,再到一些Ian根本没听说过的亚洲电影,他都能说出点门道,但评价都很简短,避免“深度剖析”。
期间,Habi还大方地从书架上抽出几本Ian多看了两眼的书——一本讲基础摄影构图的,一本关于冷战时期航空航天简史的图册,字少图多,还有一张某个Ian没听说过的后摇乐队的唱片。
“这些你可以拿回去看,不用急还。”Habi把东西递给他,态度随意得像在分享一包薯片,“图册挺有意思的,不费脑。唱片……如果你听得下去的话。”
Ian接过那些带着Habi房间气息的物品,手指收紧。这不是普通的借阅,这像是……被允许带走了一小块那个“不同世界”的碎片。这种感觉,比在超市顺走任何东西都让他心跳加速。
时间在零食、音乐和零散的闲聊中流逝。Habi偶尔会停下来,喝口水,或者看着某个地方出神几秒,但很快又恢复过来,继续话题。没有出现上次那种突然“断电”的可怕情况。
直到李春晓的声音在楼下响起,提醒他们该休息了,Ian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快两个小时。
他起身告辞,怀里抱着书和唱片,口袋里还塞了两块Habi硬塞给他的巧克力。Habi送他到卧室门口,脸上依旧带着那种让Ian心头发软的、温暖的笑。
“下次再来啊,如果……嗯,如果你想来,我又正好没事的话。”Habi说,还是那种有条件的邀请,但比上次真诚了无数倍。
Ian点点头,喉咙有点发紧,只说了句“好好休息”,就匆匆下了楼。离开李家那扇沉重的电子门时,他感觉自己像是完成了一次隐秘的、成功的探险,并且带回了珍贵的“战利品”。
楼上,李春晓和Edison在Ian走后不久,就“适时”地出现了。他们仔细检查了儿子的状态——眼睛有点疲惫,但精神尚可,没有头疼头晕的迹象,只是说有点累,想躺一会儿。
“累了就休息,别硬撑。”李春晓摸摸他的额头,松了口气,“看来这次没事。跟Ian聊得还好吗?没说什么让你费神的话吧?”
“没有,就随便聊聊。”Habi含糊地应道,打了个哈欠,“吃了点东西,听了会儿歌。”
父母对视一眼,眼中流露出放心的神色。社交压力测试——通过!看来儿子是真的恢复得不错,可以逐步回归正常生活了。
李华也确实累了。不是脑震荡的那种晕,而是久未社交、一次性摄入过多信息和糖分后的自然疲惫。他瘫倒在柔软的大床上,舒服地叹了口气。
闭上眼,睡前思绪像金鱼一样漫无目的地游荡。
今天和Ian的相处……出乎意料地轻松愉快。那小子虽然顶着Gallagher的姓氏,但确实跟Frank、Lip他们不太一样,没那么咄咄逼人,也没那么……混沌。甚至有点小心翼翼,尤其是在避免提到可能“费脑”话题的时候,那副笨拙的体贴样,让李华有点想笑,又有点……说不出的感觉。
然后,一个之前被忽略的细节,突然蹦了出来。
他虽然是学校里的学霸、乖乖牌、斯文书呆子形象,但根据零碎的记忆和这两天Ian无意中提到的一些学校琐事来看……原主Habi,好像跟Mickey Milkovich那个南区著名小霸王、臭脸暴躁狂、Gallagher家的“冤家”,关系……一直还不错?
不是那种点头之交的“不错”,而是似乎能说得上话,偶尔在食堂或走廊碰到,Mickey那张万年不耐烦的脸上,会对Habi流露出极其罕见的、不那么像要揍人的表情?当然,也可能是李华的记忆滤镜或过度解读。
这组合可太诡异了。一边是安静低调的亚裔学霸,一边是名声狼藉、脾气火爆的斯拉夫小混混。这俩是怎么产生交集的?难道是因为Ian?Gallagher家和Milkovich家那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李华在黑暗中眨了眨眼。
这南区的生态关系网,比他想象的还要盘根错节,还要……没有逻辑。
算了,不想了。费脑。
他翻了个身,把脸埋进枕头。
反正现在他是Habi Lee。原主的人际关系,好的坏的,他都得先接着。Ian看起来还算是个可以交往的对象。Mickey……只要不来惹他,就敬而远之。
当务之急,是睡个好觉,养足精神,准备迎接即将重返的、充满未知的南区校园生活。
以及,守护好他的守财猪,他的秘密基地,和他这来之不易的、稍微正常了一点的“废物”生活。
意识沉入黑暗前,最后一个模糊的念头是:
Ian那小子,今天好像……一直没怎么吃东西光顾着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