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空地，草木青葱，视野开阔。
小鱼和陆任嘉相对而立。晨风拂过，吹动两人的衣袂。
陆任嘉深吸一口气，长剑出鞘，寒光闪闪，剑尖斜指地面，摆出“流云剑法”的起手式，身姿挺拔，气势凝练，果然是名门正派的杰出弟子风范。
小鱼也拔出了她的铁剑，握在手里，剑尖有点不知道该指哪儿，晃了晃，最后学着徐君平时练剑的样子，斜斜指向侧前方。她表情很认真，甚至有点紧张，小声嘀咕：“徐师兄说打架要专心……白师兄说不能打要害……步师叔说别弄太脏……朱师兄说打坏了东西要赔……”
陆任嘉：“……”
“陆少侠，请！”小鱼定了定神，大声道。
“得罪了！”陆任嘉不再犹豫，脚下一蹬，身形如风，长剑一抖，化作三点寒星，直刺小鱼上中下三路——正是“流云剑法”的起手精妙招数“三星伴月”，迅捷凌厉，虚实相间。
他这一剑，自信便是同辈中少有人能轻易接下。
然后，他就看见小鱼似乎有点手忙脚乱地、笨拙地挥剑一格——“铛！”
铁剑相交，火星迸溅。陆任嘉只觉得一股出乎意料的大力传来，手臂微麻，剑势不由得一滞。而小鱼已经借着这一格之力，脚下以一种他看不懂但异常灵巧的步法滑开，险险避开了后续变化。
“咦？力气好大！”小鱼惊讶，随即眼睛更亮，“再来！”
陆任嘉心中凛然，收起最后一丝轻视。长剑展开，“流云剑法”如行云流水般使出，剑光霍霍，时而轻灵如风，时而沉重如山，将小鱼笼罩其中。
小鱼开始确实显得有些忙乱，她的剑法……怎么说呢，不成章法。劈、刺、撩、抹，都是最基础的招式，偶尔还会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动作，比如像绣花一样手腕急转，或者像打算盘一样手指快速弹动剑身改变方向。
但她步法极其灵活，总是在间不容发之际避开剑锋，手中铁剑看似胡乱挥舞，却总能精准地格挡在陆任嘉剑势最薄弱之处。
而且，她的力气……大得离谱！每一次兵刃相交，陆任嘉都觉得虎口发麻，气血翻腾。这少女单薄的身子里，哪来这么狂暴的力量？
更让陆任嘉心惊的是，随着交手时间推移，小鱼似乎……越来越顺手了？她最初的生涩和忙乱迅速消失，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专注得只剩下他的剑。她开始模仿他的剑招，虽然形似而神非，却往往能出其不意地打断他的节奏。
三十招过去，陆任嘉已尽了全力，额角见汗，呼吸微促。而小鱼，除了脸颊因为运动泛红，眼神却越来越亮，甚至开始主动进攻！
她一剑平平刺来，毫无花巧，速度却快得惊人。张三横剑格挡，“铛”一声巨响，他竟被震得连退三步！
不待他稳住身形，小鱼已经揉身而上，剑随身走，不再是简单的劈刺，而是一套他从未见过、却隐隐觉得异常精妙连贯的攻防一体招式，如同狂风骤雨般袭来！
陆任嘉拼尽全力抵挡，却只觉得对方的剑越来越重，越来越快，每一剑都带着山岳般的压迫感，震得他手臂酸麻，胸口发闷。他的“流云剑法”在这毫无章法却又浑然天成的攻势下，竟显得左支右绌，破绽百出！
“砰！”
又是一记毫无花哨的硬撼，陆任嘉再也握不住剑，长剑脱手飞出，插在几步外的草地上，嗡嗡颤动。他本人也被震得一屁股坐倒在地，体内气血翻涌，眼前发黑，半晌说不出话来。
空地上一片寂静。
小鱼还保持着出剑的姿势，愣愣地看着坐在地上的陆任嘉，又看看自己手里的剑，眨了眨眼，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徐君点点头，低声评价：“力道控制尚可，步法衔接比上次有进步，但第七招转圜时下盘虚浮了半分，回去加练马步。”
白辛嗤笑：“莽夫。赢了也不知道收力，震伤肺腑还得我来治。”
步卿云松了口气，温声道：“没受伤就好。小鱼，累了吧？师叔炖了冰糖雪梨。”
朱有钱已经掏出小本本在算了：“后山草地被踩秃了巴掌大一块，草籽补种费用；少侠的剑好像磕了个小缺口，打磨修复费；观战消耗茶水点心折合……嗯，这‘切磋’成本得记在宗门交流支出里。”
弥弥优雅地舔了舔爪子，“喵”了一声，扭着肥屁股走了，仿佛在说：无聊，还不如看徐君练剑。
小鱼这才回过神，赶紧跑过去，朝张三伸出手：“陆少侠，你没事吧？对不起啊，我……我没控制好力气。徐师兄总说我力气用得太莽……”
陆任嘉坐在地上，看着伸到自己面前那只白皙纤细、还带着点练剑薄茧的手，又抬头看看少女脸上真诚的、带着点不好意思的关切表情，脑子里一片空白。
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毫无悬念。
不是输给什么仙法神通，不是输给什么诡计阵法，就是最纯粹、最直接的武力碾压。
可这少女……她刚才那套最后使出来的、打得他毫无还手之力的剑法，到底是什么路数？为什么明明感觉是东拼西凑的基础招式，组合起来却如此可怕？还有她那身怪物般的力气和快得离谱的反应……
“小鱼掌门……”陆任嘉声音有些干涩，“你……你刚才用的是什么剑法？”
“剑法？”小鱼挠挠头，有点困惑，“就是平时徐师兄教的那些啊。不过有时候看步师叔穿针引线，觉得手腕可以那样转……”
她越说声音越小，有点忐忑地看着陆任嘉，“是不是……打得很差？徐师兄总说我剑法乱七八糟，没个正形。”
陆任嘉：“……”
他看着少女那清澈见底、带着点忐忑和求认同的眼神，再回想刚才那狂风暴雨般、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攻势，忽然觉得胸口更闷了，不是内伤，是内伤。
这哪里是乱七八糟？这分明是……融会贯通，信手拈来，已达“无招胜有招”的雏形了啊！还有她对自己那身恐怖力量似乎毫无自觉……
陆任嘉默默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捡回自己的剑，对着小鱼，郑重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小鱼掌门，是在下有眼无珠，狂妄自大。今日得见，方知天外有天。佩服！”
小鱼被他这郑重其事的样子弄得有点手足无措，连忙摆手：“没有没有，陆少侠你很厉害！剑法好看极了！比我强多了！我就是力气大点……”
陆任嘉嘴角抽了抽，决定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他此刻无比确信，那些关于“小鱼仙子”的传说固然夸张，但有一点绝对没错——这位看起来人畜无害、甚至有点呆萌的少女掌门，绝对是个深不可测的怪物！她身边那些人……恐怕也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在下叨扰多日，受益匪浅，这就告辞了。”陆任嘉只想立刻离开这座诡异的栖霞山，回去好好消化一下今天的打击和震撼。
步卿云温言挽留用饭，朱有钱热情表示可以帮他看看剑的修复报价，都被陆任嘉婉拒了。他几乎是逃也似地下山去了。
望着陆任嘉消失在树林的背影，小鱼抱着剑，有点失落：“他是不是生气了啊？我是不是打得太用力了？”
徐君拍拍她的肩：“没有。他学到了。”
白辛凉凉道：“学到了以后别随便挑战看起来好欺负的小姑娘。”
步卿云笑着揽住她：“我们小鱼很厉害。不过下次切磋，记得更收着点力，好吗？”
朱有钱还在算：“可惜了，要是多留他几天，食宿费还能再收点……”
弥弥不知何时又溜达回来，蹭了蹭小鱼的腿。
林小鱼抱起猫，把脸埋进它暖呼呼的毛里，闷闷地说：“可是……跟徐师兄你们打，我连一招都接不住。跟外面的人打，我又怕打伤了……到底怎么才算打得刚刚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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