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山的春天来得晚，道观院子里那棵歪脖子枣树才刚冒出点绿芽。小鱼抱着暖烘烘的弥弥，坐在门槛上发呆。
徐君在院子里地剑，玄衡剑破空的声音虎虎生风，惊得树上两只看戏麻雀扑棱棱飞走。
“徐君啊，”小鱼托着腮，“你每天这么练，不累吗？”
徐君停下，认真想了想：“酸。但白先生说，酸完会长力气。”
他顿了顿，补充，“而且劈柴会更快。”
白辛正蹲在菜畦边，闻言头也不抬：“我说的是适量。你昨天劈了够烧三个月的柴，叫过度。”
步卿云端着盆衣服出来晾，笑着打圆场：“多劈点也好，开春潮，柴火容易返潮。小鱼，别总坐着，来帮我拧一下被单。”
朱有钱从厢房探出头，手里拿着账本：“步老弟，上个月灯油钱超支了，咱们得开源节流啊……”
林小鱼看着这一幕，忽然福至心灵，“啪”一拍大腿：“有了！”
弥弥被她吓得炸了毛，“喵嗷”一声跳开，不满地用尾巴抽她的小腿。
“各位！听我说！”林小鱼站起来，眼睛亮得像偷到油的小老鼠，“咱们观，是不是缺点什么？”
徐君利落收剑，茫然：“缺什么？米缸昨天才补满。”
白辛冷笑：“缺个让你少看点话本子多干点正事的脑子。”
步卿云温柔道：“小鱼是觉得闷了？”
朱有钱打算盘的手不停：“缺稳定的进项。我算了，光靠那点进项，咱们下季度想吃肉都得掂量……”
“都不是！”
林小鱼叉腰，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很有主人架势——虽然观里总共就他们五个活人加一只猫。
“咱们缺的是——名分！气势！仪式感！”
众人：“……？”
“你们想啊，”小鱼来劲了，开始比划，“徐师兄武功这么好，白师兄医术这么棒，步师叔手艺这么巧，朱师兄这么会过日子……咱们怎么能就叫‘上清观’呢？太普通了！咱们得叫——上清宗！”
白辛：“有什么区别？多写一笔，墨钱不是钱？”
“区别大了！”林小鱼跑回屋，翻箱倒柜，找出几张还算完整的黄表纸——平时画符用的下脚料，又翻出那支秃头毛笔，“我要给大家册封！像戏文里那样！
徐君困惑：“册封……是什么？要跪着接旨吗？”他想起去年在镇上看的戏。
“不用跪！”林小鱼大手一挥，“但要有名号！响亮的名号！”
她趴在石桌上，开始龙飞凤舞。
第一张，写给弥弥。
“上清宗护山神猫弥弥大人任命状：
特命弥弥大人为本宗首席镇宅神兽，兼心情观察使，及小鱼干品质终身鉴查官。享最高优先级投喂权、最暖和地方睡觉权、及对全宗弟子（特指小鱼）随时踩奶之特权。钦此！”
写完了，她拿起自己刻的“掌门印”——一块河边捡的漂亮石头，用小刀歪歪扭扭刻了“小鱼”二字，蘸了点朱砂，“啪”地盖在纸上。
然后她双手捧着，走到正在舔爪子的弥弥面前，清清嗓子：“弥弥大人，接旨吧？”
弥弥瞥了一眼那鬼画符，扭过头，继续舔爪子。
“加一条，”林小鱼立刻补充，“每月额外多加三条小银鱼干。”
弥弥耳朵动了动，转回头，矜持地“喵”了一声，伸出前爪，在那张破纸上按了一下——按出了一朵小梅花印。
“好！弥弥大人接旨了！”林小鱼欢呼，赶紧把任命状贴在了正殿门槛边——那里是弥弥最喜欢晒太阳的地方。
接下来是重头戏。
林小鱼换了一张大点的纸，表情严肃起来。
“上清宗掌门令（第一号）
为促进本宗和谐发展，明确分工，特任命如下：”
“任命徐君，为上清宗护院剑首。 负责全宗安全、强身健体教学、及所有需要大力气的活计。享优先使用枣树下练剑场地的权利，并有权在劈柴时哼唱任何跑调的歌谣。”
徐君接过任命状，看了又看，：“剑首……听起来好威风。”认真折好，放进怀里，“我会保护好大家的。”
“任命白辛，为上清宗医务总监兼草药园园长。 掌管全宗健康、种药采药、看病治伤，并对掌门的饮食作息拥有监督权和吐槽权。享对任何不听医嘱者下‘特别调理药’之特权。”
白辛接过，扫了一眼，嘴角抽了抽：“‘吐槽权’？幼稚。”却也没扔，随手夹进他那本《百草纲目》里，“既如此，掌门今日的养生茶还没喝。”
小鱼苦着脸灌下那碗苦得要命的养生茶。
“任命步卿云，为上清宗内务大总管兼膳食堂长。 统管饮食、缝补、清洁、采购清单及全宗心理健康。享厨房绝对话语权，并有权对任何浪费粮食、弄脏衣物、破坏整洁之行为进行长达一炷香时间的温柔说教。”
步卿云笑着接过，仔细看了看：“这‘温柔说教’四字用得好。”他摸摸小鱼的头，“那今晚的枣糕，给你多放一勺蜜。”
小鱼眼睛更亮了。
“任命朱有钱，为上清宗财务总长兼外联特使。 负责所有账目、采购性价比、对外交涉及寻找一切合法合理的赚钱门路。享对全宗开支进行审计和唠叨之权力，并有权将任何超支行为换算成‘少买多少斤肉’进行直观教育。”
朱有钱乐呵呵地接过，掏出算盘噼里啪啦一打：“正好！有了这名分，我明天去镇上谈供香价格就更硬气了！对了，既然我是‘财务总长’，那关于弥弥大人每月多加三条小银鱼干的支出，咱们得从别的项目里省出来……比如，掌门你的零用钱？”
林小鱼：“……” 突然觉得这册封是不是搬石头砸自己脚？
任命状发完，林小鱼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对了！仪式感！”她跑进正殿，拿出师父留下的那个小铜磬——边缘还有个豁口，敲起来声音有点哑。
“来来来，都站好！”她指挥着，“咱们搞个简单的册封大典！”
徐君站得笔直，像棵松树。白辛抱着胳膊，一脸“我看你能整出什么花样”。步卿云微笑站好。朱有钱还在按算盘，被林小鱼瞪了一眼，才勉强站直。弥弥跳上供桌，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林小鱼清了清嗓子，敲了一下破磬——“当~”
声音哑哑的，惊起殿外一只打盹的乌鸦。
“今日，栖霞山上清观，正式更名为——上清宗！”她努力让声音显得庄重，可惜有点上扬的尾音还是透露出欢快。
“喵。”（蠢。）
“任命弥弥大人为护山神猫！”
弥弥甩了下尾巴。
“任命徐君为护院剑首！”
徐君认真点头。
“任命白辛为医务总监！”
白辛哼了一声。
“任命步卿云为内务大总管！”
步卿云温柔应：“在呢。”
“任命朱掌柜为财务总长！”
朱有钱：“掌门，这名头能印在名帖上不？谈生意好用。”
小鱼：“……可以。”
“礼成！”她又敲了一下磬，“当~”
这回连乌鸦都懒得飞了。
院子里安静了一瞬。然后——
“所以，”徐君忽然问，“我现在是剑首…”
“没错。”小鱼点头。
“那我这个医务总监，”白辛凉凉道，“能命令剑首少劈点柴，免得手酸来找我要膏药吗？”
“理论上可以，”小鱼挠头，嘿嘿一笑。
“今晚吃枣糕，”步卿云笑着往厨房走，“庆祝咱们上清宗成立。”
朱有钱已经掏出小本本在记了：“成立庆典，支出：枣糕原料（库存面粉、枣子、蜜糖），无额外花费。收益：提升宗门凝聚力，潜在商业信誉增值……嗯，划算。”
林小鱼看着他们，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
但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了。
弥弥跳下供桌，蹭了蹭她的腿。林小鱼抱起它，小声说：“弥弥大人，咱们有宗门了哦。”
“喵。”（饭点到了，新任掌门。）
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上清观——哦不，上清宗的枣糕香气飘了出来。
山下镇子里，王婶跟人唠嗑：“听说没？山上道观改名了，叫上清宗！”
“宗？听着怪唬人。那小道士们干啥呢？”
“还能干啥？刚才看见徐君那孩子又在劈柴，白先生在晒太阳，步卿云在做饭，朱有钱拎着算盘出门了，小鱼那丫头抱着猫在门口傻乐。”
“那不就是换了个名儿？”
“可不就是嘛！”
栖霞山上的新晋“宗主”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冲厨房喊：“步大哥！枣糕多加点蜜！庆祝呢！”
“好——”步卿云拉长了声音应道。
小小的道观，小小的宗门，小小的日子。
但林小鱼觉得，这样就很好了。
毕竟，谁能拒绝一个拥有“劈柴总管”、“医务总监”、“内务大总管”、“财务总长”和“护山神猫”的……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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