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道的声控灯随着陈浚铭的脚步一盏盏亮起,又在他身后熄灭,把影子拉得忽长忽短。口袋里的创可贴被捏得发软,边缘的胶面粘在指腹上,像一层撕不掉的心事,和汪浚熙递来的贝斯弦一起,沉沉坠在裤袋里。
他攥着宿舍门把拧了半圈,又忽然停住,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下去。楼道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一下下撞着耳膜,可当楼下传来陈思罕和聂玮辰的笑闹声时,他还是下意识地勾起嘴角,揉了揉泛红的眼角,把那份关于暗恋的慌乱压进眼底,只露出惯常的笑意。这是刻在骨子里的乐观,哪怕心里翻江倒海,面对旁人时,也总能扬起笑脸。
他从口袋里摸出那片创可贴,借着楼道昏黄的光看了半晌,塑料包装上印着的卡通图案都被手心的汗浸得模糊。指尖摩挲着包装边缘,想起食堂里杨博文递来创可贴时的温柔,想起左奇函和杨博文打闹时的亲昵,心底的酸涩刚冒头,就被他硬生生压了下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做朋友也挺好,至少还能站在他身边。他咧了咧嘴,试图让自己笑得自然些,可嘴角的弧度却僵得厉害。
不知坐了多久,楼下传来训练结束的喧哗声,夹杂着少年人的笑闹,其中隐约有杨博文清亮的嗓音。陈浚铭猛地把创可贴塞回口袋,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又对着楼道的窗户理了理头发,确保脸上看不出半点失态,这才推开门走进宿舍,反手锁上门的瞬间,脸上的笑意才微微淡了些。
他把贝斯弦放在书桌角落,连拆封的力气都没有,只是趴在桌上,盯着窗户外的路灯发愣。路灯下的空地上,几个身影晃过,是左奇函和杨博文在扔篮球。篮球砸在地面的声响隔着玻璃传进来,沉闷又规律,像在敲打着他的神经。他看见左奇函抬手把篮球抛给杨博文时,指尖轻轻擦过对方的手腕,而杨博文接住球的瞬间,顺势撞了撞左奇函的肩膀,两人的笑闹声随着晚风飘上来,落在陈浚铭耳朵里,像根细针轻轻扎了一下。
他慌忙拉上窗帘,却又忍不住留了道缝,目光追着杨博文的身影,直到对方和左奇函一起离开,才颓然地趴在桌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嘴里哼着刚学的旋律,试图用熟悉的节奏驱散心底的闷堵,哼到欢快的段落时,还习惯性地扬起了嘴角,只是那笑意没抵达眼底,只剩一片落寞。
宿舍门被轻轻敲了三下,不是陈思罕那种急促的节奏,陈浚铭僵了一下,迅速调整好表情,扬起笑脸开门:“谁啊?”
门口站着的是陈奕恒,手里捏着一张打印好的舞蹈走位图,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夹着纸边,没有丝毫局促,见陈浚铭开门,他唇角勾起一抹利落的笑,带着点特别的腔调的普通话干脆利落:“公司新出的走位图,明早合练要用,看你没在群里回消息,直接给你送过来。”
陈浚铭侧身让他进来,语气依旧热情:“谢啦,我刚还想着待会儿去群里翻翻看呢,你倒是送上门了。”他边说边拿起桌上的糖果罐,递了颗水果糖给陈奕恒,“吃颗糖?甜的,能提提神。”
陈奕恒接过糖,指尖碰到陈浚铭的手指时没有丝毫闪躲,只是挑眉笑了笑,把糖揣进兜里,声音里带着点爽朗:“谢了,回头练舞要是我卡壳,还得靠你带带。”话虽这么说,可他眼底的自信却藏不住——小时候接触过一点舞蹈和唱歌的基础,进公司后又跟着练了一段时间,实力在练习生里处于中等水平,却胜在悟性高、敢尝试,从不是怯于表达的性子。
他把走位图往书桌上一铺,目光扫过那包未拆封的贝斯弦,语气笃定:“汪浚熙给你的?他下午去器材室,特意问了我你的贝斯型号,估摸着是怕买错。”
“嗯,汪浚熙总记着这些事。”陈浚铭点点头,顺手拉开贝斯弦的包装,拿出一根弦在手里比划着,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鲜活,仿佛刚才趴在桌上落寞的人不是他,“刚好我的贝斯该换弦了,这下省得我跑一趟器材室了。”
宿舍里的沉默被打破,陈奕恒忽然抬手指了指窗帘缝,语气里带着点玩味,却没丝毫逼问的意思:“刚在看什么?篮球?还是看楼下的人?”
陈浚铭慌忙伸手去拉窗帘,动作太急撞在书桌边,贝斯弦的包装袋掉在地上发出哗啦的声响。他也不恼,反而笑着弯腰捡起包装袋,拍了拍上面的灰:“没看啥,就是看楼下的篮球挺有意思的,可惜我球技烂,不然也下去凑凑热闹了。”
陈奕恒弯腰帮他捡散落的弦,指尖利落勾住弦的包装,起身时淡淡道:“下次想玩可以喊我,我篮球打得还行,教你几招。”他说着,把走位图重新摊平,指尖敲在第三段走位的位置,语气专业又强势,“这段走位的卡点难,不过以咱俩的配合,练两遍就能顺,我已经把难点标出来了,你看这里。”
陈浚铭凑过去,手指落在图纸上,认真听他讲解,时不时插句话提出自己的想法,语气依旧轻快,只是目光偶尔会不自觉往窗帘缝瞟,被陈奕恒发现时,对方只是挑了挑眉,却没点破,反而放慢语速,把走位的逻辑拆解得更清晰。
陈奕恒的讲解带着股不容置疑的专业感,哪怕是复杂的走位,经他梳理后也变得条理分明。他看着陈浚铭笑盈盈的侧脸,忽然道:“你要是觉得累,明早可以晚到十分钟,我先和张函瑞顺一遍基础,等你来了直接合难点。”
“别啊,我可不想偷懒。”陈浚铭笑着摆摆手,拍了拍陈奕恒的肩膀,“明早我准到,到时候可得靠你多带带。”
陈奕恒看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唇角的笑意更浓,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力道沉稳:“放心,有我在,保准一遍过。”他的自信不是自负,是接触舞台相关内容后攒下的底气,哪怕面对复杂的合练,也从不会露怯。
两人对着走位图讨论了半晌,陈奕恒把图纸一收,塞进文件夹里:“就先这样,明早练的时候现场抠细节更快。”他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陈浚铭,语气真诚,“要是晚上琢磨走位有疑问,随时发消息给我,我没那么早睡。”
“好嘞。”陈浚铭送他到门口,笑着挥手,“谢啦奕恒。”
陈奕恒摆摆手,转身离开。走到楼道拐角时,他摸了摸兜里的水果糖,没拆,只是指尖摩挲着糖纸的纹路。他想起刚来时,交流上的小间隙里,是陈浚铭举着糖果笑着凑过来搭话,这份直白的热情让他觉得窝心。他从不因暂时的不合群而拘谨,只是性子直爽又带点强势,不习惯刻意迎合,可陈浚铭的坦然,让他愿意主动靠近。
陈浚铭关上门,脸上的笑容才慢慢敛去。他靠在门板上,抬手捂住胸口,感受着里面依旧慌乱的心跳,苦笑了一声。原来再乐观的伪装,也抵不过心底翻涌的情愫,他只能把这份喜欢藏在笑容背后,像藏起那片创可贴一样,不让任何人发现。
后半夜,陈浚铭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耳边总绕着训练室里的细碎声响——杨博文和左奇函凑在一起讨论旋律时,脑袋挨得极近;两人练走位时,左奇函总会下意识地伸手护住杨博文的腰。这些画面在他脑海里转了又转,他却还是习惯性地在心里告诉自己:没关系,只要能看着他开心就好。只是说完这句话,眼底的落寞却怎么也藏不住了,翻个身时,还无意识地念了句“杨博文”,声音轻得只有自己能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