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如约而至
九月末的清晨已褪去了盛夏的燥热,风吹过校园,带着初秋特有的、微凉的爽利。但对于锦江一中的学生而言,这一天弥漫的空气,是带着铅灰色重量的。
考场里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是无数蚕在啃食桑叶。余烬坐在靠窗的位置,一抬眼,就能清晰地看到斜前方许书渝的背影。
那道背影依旧挺直,像一棵风雪也压不倒的松树。但今天似乎有点不一样,余烬目光掠过许书渝握笔的手,那手背在阳光的照射下更显得苍白,而且今天许书渝用手抵住额头的频率,不是一般的高。
“装模作样”余烬收回视线,专注于自己的考试,这次的考试题目出的很有水平,余烬这一个月憋着股劲儿,刷题量惊人,思路异常清晰,下笔几乎无阻滞。
做到最后一题的时候,他甚至有种酣畅淋漓的感觉,他敢肯定,最后一题,全年级能做出来的不会超过三个。余烬停笔后又抬头看向许书渝。
许书渝停笔了,他静静地坐在那里,对着试卷,余烬看到个大概,许书渝是停留在最后一题。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余烬看到许书渝后颈渗出的一层汗珠,在窗外透进的光的照射下微微发亮。
不对。一个念头从余烬的脑海闪过:这不像是在思考题目,更像是在……忍耐。
就在这时,监考老师从他身边走过,带起一阵微风。余烬的鼻尖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极淡的、混在考场墨水和尘埃气味里的……药味。从他前方飘来。
许书渝生病了?
几乎是下意识,余烬就认定这股药味是从许书渝那散出来的。
这时铃声响起,考试结束。试卷被收走,教室里响起一片或解脱或哀嚎的声音。
许书渝坐在原位,缓慢地收拾着笔袋。他的动作比平时慢了不止一拍,收拾好后,他撑着桌面站起来,身形几不可查地晃了一下,然后才慢慢朝门口走去。路过余烬桌边时,余烬清晰地看到,他额前的碎发被冷汗濡湿了,黏在过分白皙的皮肤上,唇色淡得近乎没有颜色。
乔帆考完就立马窜到余烬面前哀嚎:“到底是考数学还是英语,为什么我看到一堆字母?!”
余烬没有搭理乔帆,他在想许书渝为什么会生病,生病了为什么还坚持考试?
乔帆见余烬没鸟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伸手在余烬面前晃了晃
“烬哥?你想什么呢,最近总是突然发呆”
余烬回过神,随口敷衍了一句就离开了,只剩下一脸懵逼的乔帆站在原地。
徐汇一过来就看到乔帆站那一动不动。
“干啥呢,题目难到怀疑人生了?”
“不是,你没发现烬哥最近很奇怪吗?总是莫名其妙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根据我多年看小说的经验,多半是有喜欢的人了”
“???”乔帆更懵了,但一想到徐汇看的是什么小说,又不是那么不能理解了。
成绩在考后第二天就火速公布了。
巨大的红榜贴在教学楼最显眼的位置。榜首的名字,赫然变成了余烬。而紧随其后,以微弱分差屈居第二的,是许书渝。
人群哗然。
“我靠,余烬第一?把许书渝都干下去了?”
“许书渝这次怎么了?最后那道大题好像没做完?”
“我看到了,许书渝最后一题大概只写了一半”
“听说考试那天他脸色特别差,是不是生病了?”
议论声中,余烬拨开人群,走到了红榜前。他的目光在那两个紧紧挨着的名字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转身,视线精准地锁定了正从楼梯口上来的许书渝。
许书渝今天穿了件外套,脸色依旧苍白,但神情已经恢复了平日的沉静。他像是没看到红榜前的人群,也没看到余烬,径直就要往教室走。
“喂。”余烬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刻意张扬的懒散,清晰地穿过嘈杂的人声。
许书渝脚步顿住,回头。
余烬走过去,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双手插在裤兜里,微微歪着头,嘴角勾起那抹惯有的、带着三分戏谑的笑。阳光从他身后打来,给他的轮廓镀了层毛刺刺的金边,也让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模糊不清。
“许大学霸,”他开口,声音拖长,带着毫不掩饰的、胜利者的审视,“这次怎么……马失前蹄了?”
他紧紧盯着许书渝的眼睛,试图从那片深潭里找到挫败、不甘,或者哪怕一丝恼怒。
许书渝抬眸看他。因为生病,他的眼睫似乎比平时更黑,衬得眼珠格外清亮,也格外深不见底。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余烬带着挑衅的脸,然后,视线微微下移,落在余烬因为插兜而绷紧的小臂线条上,又缓缓移回他的眼睛。
“一次月考而已,恭喜”许书渝依旧是淡淡的
那句平静的“恭喜”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余烬心里漾开一圈圈别扭的涟漪,然后沉入一片更深的烦闷里。
余烬早该想到的,他这种小嘲讽许书渝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但他就是想看许书渝因为他而有点情绪波动,哪怕是一瞬……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阳光刺眼,余烬看着那个消失在教室门口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榜首的位置,坐得有点……不是那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