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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债还完

记忆狩猎

她顿了顿,深吸一口气。

“现在,垃圾桶满了。”她说,声音里第一次出现了一丝波动,像平静水面下的暗流,“要么你亲手清掉我这个源头——我是第一个名字,我是最重的那块碎片,清掉我,她能暂时喘口气。要么等她能力爆发,等她意识崩溃,等她把整栋楼、整条街、甚至整个城区的人都拖进她的梦里,拖进那些混乱的、破碎的、充满痛苦和悔恨的记忆碎片里——包括你自己。”

通风管突然传出声音。

不是从实验室的通风口,是从更深的地方,从管道系统的深处传来的声音。很细,很弱,像隔着厚厚的墙壁,像梦话,像呓语:

“爸爸……别让她哭。”

声音是苏芮的。

但不是现在的苏芮,不是那个沉睡的、虚弱的苏芮。而是更早的苏芮,更小的苏芮,声音里还带着孩子的稚嫩和纯净。

罗亦猛地抬头,看向天花板,看向那些密密麻麻的通风管道。实验室的通风系统很复杂,管道四通八达,连接着整栋楼的各个房间。

林昭没有动。

她只是看着他,眼神平静,像在等待什么。

“你故意让她听见我们说话?”罗亦问,声音紧绷。

“不是我。”林昭摇头,动作很慢,很肯定,“是她自己在找路。她的意识在扩散,在探索,在寻找出口。能力快要完全苏醒了,压制不住多久了。她现在能听到我们说话,能感知到这个房间里的情绪,能感觉到你的存在。但她很混乱,很害怕,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她只是在……本能地寻找你,寻找安全感。”

罗亦的手伸向台面。

他的指尖碰到刀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传来,他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不是害怕,不是犹豫,是那种生理性的、无法控制的颤抖,像寒冷,像紧张,像某种深层的恐惧。

但他握住了刀。

握得很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刀很轻,比他想象中轻。刀刃很薄,很锋利,他能感觉到刀锋的寒意,像一块冰贴在手心。

“你知道后果。”林昭说,声音依然平静,但此刻多了一种……认命的坦然,“一旦启动覆写程序,用这把刀切断我的神经链接,我的意识会被强制格式化。不是删除,是格式化——所有记忆,所有情感,所有认知,全部归零。连痛苦都留不下,连后悔都留不下。我会变成一个空壳,一具还能呼吸、还能心跳、但没有任何意识的肉体。而你将不再是侦探,不再是调查者,你将是一个执行者——一个亲手抹杀另一个人存在的执行者。”

罗亦没有回答。

他握着刀,走到林昭面前。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不到一米。他能看清她脸上的每一个细节:眼角细微的皱纹,鼻梁上架着的眼镜的镜片厚度,嘴唇因为紧张而微微抿起,但很快又放松。

他能闻到她身上的气味——消毒水,化学试剂,还有一丝淡淡的、属于实验室的、冰冷的金属味。

他抬起手,刀尖抵住她颈侧。

位置很准,就在颈动脉和颈静脉之间,皮肤最薄的地方。刀尖很锋利,只是轻轻一碰,就能感觉到皮肤被压下去的凹陷。

林昭闭上眼睛。

她的呼吸很平稳,胸口随着呼吸微弱起伏。她没有躲,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表现出任何恐惧。她只是闭着眼睛,等待着。

“动手前,”她开口,声音很轻,像耳语,“听我说完。”

她睁开眼睛,看向罗亦。镜片后的眼神很清澈,很平静,像秋天的湖水,深不见底,但没有任何波澜。

“名单不是苏芮写的,”她说,“是有人借她的手写的。第一个是我,因为我是最重的那块碎片。但最后一个……是你。”

刀尖没动。

罗亦的手很稳,刀尖稳稳地抵在林昭的颈侧,没有颤抖,没有偏移。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能感觉到血液在耳朵里奔流的声音,能感觉到某种冰冷的东西从脊椎深处爬上来。

“为什么选我?”他问,声音很干,很涩。

“因为你最干净。”林昭笑了,那笑容很短暂,很淡,像水面的涟漪,很快就消失了,“也最脏。干净,是因为你这些年一直在逃避,一直在假装那些记忆不存在,假装那些碎片会自己消失。脏,是因为你碰过的每件证物,你回溯过的每段记忆,都在你脑子里留下了印子,也都在那些相关者的意识里留下了痕迹。那些印子没有消,只是沉着,在意识的底层积累,像河底的淤泥。现在,河要清了,淤泥要浮上来了。总得有人来清算,总得有人来面对。而那个人,只能是你。”

通风管又响了一声。

这次声音更清晰,带着明显的哭腔:

“爸爸……我怕。”

是苏芮的声音,还是那个更小的苏芮,但此刻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像一个人在黑暗里迷路,找不到方向,找不到光。

罗亦的手腕一转。

不是刺,不是砍,只是转动——刀刃的侧面贴上了林昭的皮肤,锋利的边缘压下去一点,切入表皮,但没有深入。

血珠渗出来。

很小,很细,像一颗红色的露珠,沿着刀刃的边缘慢慢凝聚,然后顺着皮肤滑落,留下一道细细的红线。

林昭没有叫。

她只是轻轻吸了一口气,很短暂,很轻,像被针扎了一下,本能地吸气,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动手吧。”她说,声音很轻,像在哄一个孩子睡觉,“别让她看见血。”

罗亦的手臂绷紧。

肌肉在收缩,力量在凝聚,刀锋在往下压。他能感觉到刀刃切入皮肤的感觉,那种细微的阻力,那种组织被分开的触感。他能闻到血的味道,很淡,但很清晰,像铁锈,像铜。

但他停住了。

刀锋没有再往下。

血珠继续渗出来,但速度慢了,量少了,那道红线没有继续延长。

“记住。”林昭低声说,眼睛依然看着罗亦,眼神依然平静,“下一个名字,在你枕头底下。清掉我之后,去找下一个。一个一个来,一个一个清。直到名单结束,直到债还完。”

罗亦的手松开了。

不是完全松开,但力量卸掉了,刀锋离开了林昭的皮肤,只留下那道细小的、正在凝固的血痕。

他后退一步,看着林昭,看着那把刀,看着实验台上的神经阻断器。

然后他抬起手,刀光一闪——

不是刺向林昭。

而是刺向了实验台上的那个金属盒,刺向了盒子里的神经阻断器。

刀尖精准地刺入了控制模块的核心电路,刺穿了精密的芯片和导线。金属摩擦,火花迸溅,细小的电弧在刀尖和仪器之间跳跃。

仪器发出尖锐的警报声,指示灯疯狂闪烁,然后突然熄灭。

所有灯光都灭了。

不是仪器,是整个实验室的灯——天花板上的LED灯板,仪器上的指示灯,屏幕的背光,全部熄灭。整个房间陷入彻底的黑暗,只有应急出口标志发出微弱的绿光,像深海里的磷火。

在黑暗降临前的最后一瞬间,罗亦看到林昭脸上的表情——

不是惊讶,不是恐惧,不是愤怒。

而是一种……释然。

像终于等到了某个预想中的结果,像终于卸下了某个沉重的负担。

然后黑暗吞没了一切。

几秒钟后,备用电源启动。

天花板上几盏应急灯亮起,投下昏暗的、惨白的光。实验室里的仪器大部分都熄灭了,只有少数几台还在运转,屏幕发出微弱的光。

林昭的身体软了下去。

不是倒下,是缓缓地、无力地瘫软,像一根被剪断线的木偶。罗亦冲上去,在她倒地之前扶住了她,慢慢地、小心地把她放平在实验台旁边的地板上。

她的眼睛还睁着,但眼神是空洞的,没有焦点,没有神采。她的呼吸很浅,很慢,胸口微弱起伏。她还活着,但那种“活着”很微弱,很勉强,像风中的烛火,随时可能熄灭。

罗亦跪在她身边,手按在她的颈侧——不是刚才刀锋抵住的地方,是另一侧,按压颈动脉。脉搏很弱,但还在跳,一下,一下,缓慢但持续。

他抬起头,看向实验台。

台面上,那个神经阻断器的盒子还在冒烟,烧焦的电路板发出刺鼻的气味。仪器彻底毁了,核心电路被破坏,无法修复。

他没有杀死林昭。

他没有格式化她的意识。

他毁掉了仪器,中断了程序,但保留了她的记忆,保留了她的意识。

代价是,她的神经系统受到了不可逆的损伤——不是完全损坏,但功能严重受损。她可能再也无法正常思考,无法正常说话,无法正常感知世界。她会变成一个……植物人?还是某种介于清醒和昏迷之间的状态?

他不知道。

他只知道,他没有选择那条“干净”的路——亲手抹杀。

他选择了这条“肮脏”的路——留下痕迹,留下痛苦,留下无法愈合的伤口。

他站起身,走到小床边。

苏芮还在沉睡,眉头微微皱着,嘴唇在动,像在说什么梦话,但没有发出声音。监测仪的屏幕还亮着,数值依然正常,曲线依然平稳。

罗亦蹲下身,替她掖好被角。动作很轻,很慢,像怕惊醒她。

然后他站起身,走向门口。

手搭上门把,按下解锁按钮,门无声滑开。

就在他准备跨出门口时,身后传来声音。

很轻,很微弱,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像贴着耳朵说话:

“谢谢……爸爸……”

是苏芮的声音。

但不是梦话,不是呓语。

是清醒的,清晰的,带着情感的。

罗亦停在门口,手还搭在门框上。

他没有回头。

几秒后,他迈步走出实验室,门在身后无声合上。

走廊很长,很安静,只有应急灯的微弱绿光照明。地面是光洁的大理石,能映出模糊的人影。他沿着走廊往前走,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响。

走到走廊尽头,拐角处有一个监控摄像头。

摄像头是黑色的,球形的,安装在墙角的天花板上。镜头对准走廊,红色的指示灯在闪烁,表示正在工作。

罗亦经过摄像头下方。

就在他经过的瞬间,摄像头的红灯闪了一下——

然后熄灭了。

不是故障,不是断电,是彻底熄灭,像被什么东西强制关闭了。

整个走廊,只剩下应急灯的绿光,和罗亦越来越远的脚步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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