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提出保持距离后的日子，像被按下了慢放键。
教室里，她刻意往窗边挪了挪，两人之间隔着一道无形的鸿沟。江熠没再主动搭话，只是偶尔在她被数学题困住时，会把写满解析的草稿纸悄悄推过来，纸上的字迹比以前工整了许多，连数字都写得规规矩矩。
苏晚每次看到那草稿纸，心里都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痒痒的，又带着点说不清的酸涩。她会把草稿纸仔细叠好，放进课本夹层，却始终没再说过一句“谢谢”。
流言蜚语渐渐平息了些，林薇薇大概是被上次江熠的怒火吓住了，没再找她麻烦，只是偶尔投来的眼神依旧带着敌意。
日子就这样不咸不淡地过着，直到期中考试前一周的晚自习。
那天突然停电，整栋教学楼陷入一片漆黑。尖叫声和起哄声此起彼伏，苏晚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指尖在黑暗中摸到了桌角的铅笔盒——那是江熠送的画具里配套的，她终究还是用了。
“别动。”
一道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熟悉的温度。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感觉到一只手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旁边拉了拉。
“小心桌角，别撞到头。”江熠的声音很近，呼吸拂过耳畔，带着点淡淡的薄荷味。
苏晚没说话，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腕。黑暗像一层柔软的茧，将两人包裹在里面，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她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声，和自己的重叠在一起，砰砰地响。
“有打火机吗？”后排有人喊。
“我有手电筒！”
很快，几束微弱的光柱在教室里晃动。江熠松开手，从书包里摸出那个淡蓝色的手电筒——是上次送她的那个同款，他自己也备了一个。
“拿着。”他把电筒塞到苏晚手里，“别乱走。”
苏晚握紧手电筒，暖黄的光柱照亮了他的侧脸。他的眉头微微皱着，眼神在教室里扫了一圈，像是在确认有没有危险。
“老师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
喧闹声瞬间安静下来。班主任拿着应急灯走进教室，让大家保持安静，说电路抢修需要时间，提前放学。
学生们陆续收拾书包离开，苏晚也跟着站起身，却被江熠叫住了。
“等一下。”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手电筒的光落在他脸上，能看到他眼底的犹豫。
“我有东西给你。”江熠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布包，递了过来，“上次……你说想补画那幅星空。”
苏晚疑惑地接过布包，打开一看，里面是几支新的丙烯颜料，正是她画星空时最常用的那几种蓝色和银色，连颜料管上的标签都和她之前用的一模一样。
她的心跳猛地加速，指尖捏着颜料管，有些发颤：“你……”
“我问了美术老师。”江熠别过脸，耳根有点红，“他说你上次参展的画里，用的就是这种颜料。”
苏晚想起上个月学校的美术展，她偷偷送展了一幅星空图，虽然没获奖，却被美术老师在课堂上表扬了几句。她以为没人会注意，没想到他记住了。
“谢谢。”她低声说，声音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哽咽。
“不用。”江熠的声音有点不自然，“停电了，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别废话。”江熠打断她，抓起书包就往外走，“再绕路摔进工地，我可不管。”
苏晚看着他的背影，握紧了手里的颜料和手电筒，快步跟了上去。
走廊里挤满了人，江熠走在前面，刻意放慢了脚步，时不时回头看她一眼，像在确认她没有跟丢。走到楼梯口时，他甚至停下脚步，等她走到身边，才一起往下走。
走出教学楼，晚风带着凉意扑面而来。江熠突然往旁边拐了拐，走向学校后街的方向。
“不是要送我回家吗？”苏晚疑惑地问。
“去个地方。”江熠的语气很神秘，“很快就好。”
他带着她走到那棵老槐树下。月光透过枝叶的缝隙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江熠从书包里掏出个东西，借着月光，苏晚看清那是个小小的铁盒。
他打开铁盒，里面装着半块烧焦的画稿碎片——正是她那幅被烧掉的星空图的一角，上面还沾着点没烧干净的银色颜料。
“这个，”江熠拿起那半块碎片，递给她，“我找了很久。”
苏晚的眼眶瞬间红了。她想起那天在巷子里，他说“在灰烬里找了三天”，原来不是随口说说。
“我知道我以前很混蛋。”江熠的声音很低，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烧掉你的画，说你画画无聊，都是我的错。我嘴笨，不知道怎么道歉，只能……”
他从铁盒里拿出一支画笔，是苏晚当年掉在泥地里的那支，笔杆上的漆都磨掉了，却被洗得干干净净。
“我知道你不想再跟我有牵扯，”他看着她，眼底的光芒比月光还要亮，“但我想跟你做个约定。”
“什么约定？”苏晚的心跳得飞快。
“等高考结束，”江熠的声音很轻，却异常坚定，“我们一起考南方的大学。那里有海，有很多很多星星，你可以画一整夜的星空，没人会管你。”
苏晚愣住了，抬起头，撞进他深黑的眼底。那里没有了平时的桀骜和嘲讽，只有满满的期待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我……”她张了张嘴，喉咙有些发紧。南方的大学，有海的城市，是她藏在心底最深处的梦想，她从未跟任何人说过。
“你不用现在回答我。”江熠看出了她的犹豫，笑了笑，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我会努力学习，考到那里去等你。你要是想考，就加油；要是不想……”
他顿了顿，语气里带着点失落，却还是强装洒脱：“那我就自己去看海，替你画下来。”
苏晚看着他，突然觉得眼眶发热。这个总是用笨拙方式表达关心的少年，这个曾经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少年，此刻站在月光下的老槐树下，为她描绘了一个遥远却明亮的未来。
她没有回答，只是慢慢伸出手，从他手里接过那半块烧焦的画稿碎片，小心翼翼地放进布包里，和那些颜料放在一起。
“我该回去了。”她低声说。
“嗯。”江熠点点头，“我送你到巷口。”
这一次，苏晚没有拒绝。
走到巷口，她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江熠：“那支画笔，你留着吧。”
江熠愣了一下。
“等……等以后，”苏晚的脸颊有点发烫，声音细若蚊蚋，“你可以用它画海。”
说完，她转身跑进了巷子，没敢回头。
江熠站在原地，手里紧紧攥着那支旧画笔，感觉心脏像是要跳出胸腔。晚风吹过，带着老槐树的清香，他突然觉得，这个夜晚的月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亮。
他不知道，苏晚跑回房间后，趴在窗台上，看着巷口那个久久未动的身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从布包里拿出那半块画稿碎片，借着月光，轻轻贴在新画夹的第一页。
南方的大学，有海的城市。
也许，这个约定，并不是那么难以实现。
而此时的江熠，终于转身离开。他把那支画笔小心翼翼地放进书包，像是握住了全世界的宝藏。他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努力学习，一定要考到南方去。
他没看到，巷口的阴影里，林薇薇的身影一闪而过，眼神里带着怨毒和不甘。
这个老槐树下的秘密约定，像一颗埋在土里的种子，在无人知晓的角落，悄悄发了芽。只是他们都不知道，这颗种子要经历多少风雨，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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