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稿被烧的第二天,苏晚感冒了。
早读课上,她趴在桌子上,额头抵着微凉的课本,喉咙又干又疼,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涩涩的痒意。窗外的雨停了,阳光透过云层漏下来,在课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可她只觉得浑身发沉,连抬手翻书的力气都没有。
“苏晚,到你读课文了。”语文老师的声音在讲台响起。
她猛地回神,挣扎着直起身,脑子里一片空白。周围传来几声低低的嗤笑,是林薇薇那群人。她咬了咬下唇,刚想开口道歉,一道懒洋洋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
“老师,她嗓子哑了,我替她读吧。”
全班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投向教室后排。江熠单手支着下巴,另一只手转着笔,脸上没什么表情,仿佛只是随口说了句话。
语文老师愣了一下,看了看苏晚苍白的脸色,点了点头:“行,江熠你来吧。”
江熠站起来,拿起课本,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他特有的沙哑质感。他读的是朱自清的《春》,那些描绘东风、新草、繁花的句子从他嘴里出来,竟少了几分温润,多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
苏晚低着头,手指抠着课本的边角。她能感觉到他的声音像羽毛,轻轻扫过耳边,可心里却堵得厉害。是他烧了她的画稿,让她淋了雨,现在又何必多此一举?这种突如其来的“好意”,比林薇薇直白的敌意更让她难受。
早读课结束,江熠把课本扔回桌洞,余光瞥见苏晚正往书包里塞药盒——白色的小盒子,上面印着“感冒灵颗粒”。他指尖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看见她背起书包,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教室。
她走得很急,像是身后有什么在追。
江熠皱了皱眉,也跟着起身。后桌的男生撞了撞他的胳膊:“熠哥,去哪儿啊?下节课是数学课,老班的课你也敢逃?”
“去趟医务室。”他丢下一句,快步追了出去。
走廊里,苏晚正沿着墙根往前走,脚步有些虚浮。江熠放慢脚步跟在后面,看着她的背影——洗得发白的校服,瘦小的肩膀,扎成马尾的头发因为没干透,发梢还带着点湿意。
他想起昨天在巷子里,她蜷缩在泥地里哭的样子,心脏又开始隐隐发紧。
走到楼梯口,苏晚突然拐了个弯,没有往下走,反而往教学楼另一侧的消防通道去了。那是栋老楼,消防通道又暗又窄,平时很少有人走。
江熠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楼梯拐角,眉头皱得更紧。他知道她在躲他。从昨天开始,她就像只受惊的兔子,只要他在的地方,她总会第一时间绕道走。
他没再追上去,转身进了医务室。校医正在整理药品,看到他进来,有些惊讶:“同学,哪里不舒服?”
“拿盒感冒药。”他说。
校医找出药盒递给他,还多塞了包润喉糖:“最近温差大,注意保暖。”
江熠捏着药盒往回走,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又冒了出来。他其实不太懂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昨天烧了她的画稿,他后悔了,可拉不下脸道歉;今天看她感冒,又忍不住想做点什么,却被她避如蛇蝎。
他把药和糖塞进校服口袋,走到教室门口时,上课铃刚好响了。苏晚已经坐在座位上,背挺得笔直,正低头看着数学课本,侧脸的线条绷得很紧。
江熠回到自己的位置,从口袋里摸出那盒药,犹豫了很久,还是趁老师转身写板书的时候,悄悄把药推到了苏晚的桌底下。
药盒碰到她的鞋跟,苏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她没有弯腰去捡,甚至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握着笔的手指,关节更白了。
一节课过得很慢。
江熠盯着黑板上的函数图像,心思却总飘到旁边。他看到苏晚不停地咳嗽,看到她偷偷用手背擦鼻子,看到她把那盒药踢到了桌子最里面,贴着墙根,像是在躲避什么脏东西。
下课铃一响,苏晚几乎是立刻就站了起来,抓起书包往外走。这一次,她没有走消防通道,而是径直冲出教学楼,往校门口跑。
江熠也跟着跑了出去。
校门口人来人往,他一眼就看到了苏晚的背影。她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而是拐进了另一条路——那条路绕远,要多走十五分钟,还要经过一个堆满建筑垃圾的工地。
她在刻意绕开他平时回家的路线。
江熠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身影越来越小,最后消失在街角。口袋里的润喉糖硌得慌,他掏出来,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
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他的脚边。他突然觉得,昨天烧画稿时心里那点莫名的快意,早就被此刻的空落取代了。
他好像……真的惹到她了。而且,是很严重的那种。
而此时的苏晚,正沿着堆满碎石的工地边缘往前走。感冒带来的眩晕让她脚步发晃,她扶着斑驳的围墙,停下来喘口气。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
“药记得吃。”
她盯着那三个字看了两秒,反手把号码拉进了黑名单,然后继续往前走。阳光明明很好,她却觉得浑身发冷,像还浸在昨天那场没尽头的雨里。
她不知道,江熠后来找遍了学校附近的药店,买了和她药盒上一模一样的感冒灵,每天放学都揣在口袋里,却再也没找到机会递给她。那盒药被他放了很久,直到过期,还躺在他书桌的抽屉里,旁边压着半块从泥地里捡回来的、烧焦的画稿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