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袋里的震动,像一根针,刺破了黎明的寂静,也刺中了李珥紧绷的神经。陌生的本地固话号码,闪烁着冰冷的光芒,带着一种不祥的预兆。会是记者吗?还是……警方?
水声在浴室里单调地响着,张漾还在里面,试图洗去一夜的颓唐。李珥盯着那串数字,犹豫了片刻,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接听键。她必须接,也必须面对。从她选择踏进这扇门,选择留下那一刻起,她就无法再置身事外了。
“喂,你好。”她的声音刻意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一个略显苍老、但出奇平静的女声,带着一丝难以辨认的口音。
“是……李珥姑娘吗?”
这个声音,这个语调……李珥的心脏骤然缩紧。是黎吧啦的母亲!她怎么会再次打来?而且还是用固话?
“是我,阿姨。”李珥握紧了手机,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一丝紧绷和谨慎,“您……有什么事吗?”
“方便的话,”黎母的声音很轻,也很慢,像是每个字都斟酌过,“能麻烦你……来我这里一趟吗?有点东西,想给你看看。”
不是电话里说,而是“来一趟”。不是“想聊聊”,而是“有点东西,想给你看看”。这种平静之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意味。会是什么东西?和吧啦有关?和十年前的旧事有关?
“阿姨,是关于……”李珥试探着问,脑中警铃大作。
“来了就知道了。”黎母打断了她,语气依旧平淡,却有种奇异的、不容商量的力量,“地址我稍后短信发你。就今天吧,方便的话。”
说完,不等李珥回应,电话就挂断了。干脆,利落,没有给她任何拒绝或追问的余地。
李珥握着手机,听着忙音,愣在原地。浴室的水声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门被拉开一条缝,温热潮湿的水汽弥漫出来。张漾探出头,头发还在滴水,脸上剃须泡沫还没洗干净,眼神带着一丝询问和不安。
“谁的电话?”他问,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干。
李珥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她走到窗边,拉开一丝缝隙,让清晨微凉的空气吹进来,试图驱散心头的烦闷和疑虑。她看着窗外逐渐苏醒的城市,心里盘算着。黎母的这个电话,时机太微妙了。警方即将介入,陈明山潜逃,张漾和他都站在悬崖边,任何一点意外都可能让他们万劫不复。黎母此刻的邀约,是福是祸?是新的变数,还是转机?
“是……黎阿姨。”她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转身面对张漾,目光平静地观察着他的反应。
张漾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眼中刚刚凝聚起的一点微弱光亮,瞬间被巨大的恐慌和不安所取代。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嘴唇翕动了几下,才发出嘶哑的声音:“她……她找你干什么?是不是因为……”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是不是因为知道了什么,要找她清算?
“她没说,只是说有点东西要给我看,让我去一趟。”李珥如实相告,声音冷静,“就在今天。”
“不能去!”张漾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恐惧,“你不能去!她……她现在一定很恨我,恨我们!她找你,肯定没安好心!说不定是……是陷阱!”
他看着李珥,眼神里充满了近乎哀求的惶恐:“李珥,听我的,别去!现在太乱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我不能再让你……”
“张漾。”李珥打断他,目光锐利地直视着他,“你觉得,我们现在还有别的选择吗?坐在这里,等着事情找上门来?还是你觉得,我不去,她就不会再有动作?该来的,躲不掉。”
她的话像冰水,浇醒了张漾的慌乱。他颓然地垂下头,双手用力揉搓着湿漉漉的头发,痛苦地低语:“那怎么办……怎么办……都是我,都是我害的……”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李珥走到他面前,声音放低了一些,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坚定,“你现在,去把自己收拾干净。我去见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她指名要见我,我就去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张漾猛地抬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
“不行!”李珥断然拒绝,“你去,只会让事情更糟。她现在情绪如何,谁也不知道。你出现,只会刺激她。我一个人去,她至少不会有过激反应。而且,你需要留在这里,等陈律师的电话,整理思绪,准备应付警察的传唤。这才是你该做的事!”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张漾看着她,看着她眼中那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担当,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发现自己此刻是如此的虚弱和无用,不仅不能保护她,反而要她挡在自己前面,去面对一个可能充满怨恨和未知危险的人。
羞愧、懊悔、担忧……种种情绪在他胸中翻涌,最终化为一种无力的、沉甸甸的痛楚。
最终,在李珥的坚持下,张漾妥协了。他像个失去方向的木偶,被李珥推着,去吹干头发,换上一身干净但皱巴巴的居家服。他坐在沙发上,双手握拳放在膝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发白,眼睛死死盯着茶几上那部手机,等待着不知是福是祸的消息。
李珥则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用冷水洗了把脸,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些。她看着镜中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的自己,深吸一口气,给了自己一个无声的鼓励。她必须去,也必须保持清醒和冷静。
黎母发来的地址在城郊结合部的一个老小区,路途遥远。李珥没有让张漾送,自己叫了车。一路上,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心绪复杂。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是黎母积蓄了十年的愤怒和指责,还是其他意想不到的东西?但她知道,这一步,必须迈出去。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在一个略显破旧但还算整洁的小区门口停下。李珥按照地址,找到其中一栋楼,爬上了四楼。站在那扇斑驳的防盗门前,她再次深吸一口气,按响了门铃。
门很快开了。站在门后的,正是黎母。她比上次电话里听声音感觉的还要苍老一些,头发花白,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脸色平静,但眼角的皱纹里,却刻满了岁月和生活留下的疲惫与风霜。她的眼神很平静,平静得有些过分,看着李珥,没有愤怒,没有悲伤,也没有欢迎,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看透世事的了然。
“来了?进来吧。”黎母侧身让开,语气平淡。
李珥点点头,走了进去。屋子不大,陈设简单,但收拾得很干净。空气中有淡淡的檀香味。客厅的墙上,挂着一张放大的黑白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明眸善睐,笑容灿烂,正是黎吧啦。照片前,摆着一个小小的香炉,三支线香刚刚燃尽,留下袅袅余烟。
“坐吧。”黎母指了指一张老旧的木质沙发,自己则在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她没有给李珥倒水,也没有任何寒暄,目光落在墙上女儿的照片上,久久没有移开。
“阿姨,您……”李珥有些局促不安,不知该如何开口。
“我叫你来,是想给你看样东西。”黎母收回目光,看向李珥,眼神平静无波,却让李珥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慢慢起身,走到一个老式的五斗柜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用红布包裹的、方方正正的东西。
那东西不大,像是一本硬壳的笔记本,又像是一个相册。
黎母拿着它,重新坐回椅子上,将红布一层层打开。李珥屏住了呼吸,目光紧紧盯着那个逐渐显露出来的物体。
当红布完全揭开,李珥看清了那东西,瞳孔猛地收缩。
那是一本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硬壳笔记本,封面上贴着几张泛黄的卡通贴纸,样式很旧。但真正让李珥震惊的,是笔记本的封皮。那不是普通的笔记本,而是一个……警用的、带有编号的证物封存袋!透明的塑料封皮下,可以看到里面笔记本的轮廓,以及封面上用圆珠笔写着的、有些褪色但仍可辨认的几个字:
“黎吧啦 日记 200X年-200X年”
(悬念)
黎母的手,轻轻拂过那个证物袋,动作轻柔,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她的目光依旧平静,但眼底深处,却翻涌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痛楚和某种决绝的光芒。
“这是……当年,警察在吧啦出事的地方找到的。”黎母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后来,案子结了,东西就还给了我。我一直收着,没给任何人看过。”
她抬起头,看向李珥,那平静的目光,此刻却锐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
“我今天叫你来,是想把它交给你。”